□麻生认为，营造国家的声誉，不能仅靠外交官，应该借助文化的力量，通过利用流行文化对其他国家的国民产生作用。麻生太郎曾提议设立“动画文化大使”，以扩大日本动漫在世界上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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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漫画50年史，竹内长武著，南京学院出版社，2017
实际上，在日本并没有“动漫”这一说法，我们所说的动漫产业在日本包括漫画和动画这两个产业领域。漫画和动漫这两种媒介之间的互动带动了日本动漫产业的发展。
日本有350多种漫画杂志。其中漫画杂志和漫画图书的销售额约占出版市场的22%左右，销售册数为出版物总体的38%左右。日本电视台每周要播放80多集动漫节目，一年播放总量近4000集。
一
竹内长武在《战后漫画50年史》的开篇部分虽提到日本在战后初期“从美国引进的全新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但就美国漫画对日本漫画文化的作用却没做深入略论。
战后初期，日本从美国引进了全新的文化和生活方式。1946年，《朝日周刊》杂志开始连载的美国漫画《金发女郎》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媒体事件。漫画中的男主角要挤公车上班，女主角每天要为油盐酱醋柴犯愁。《金发女郎》围绕的主题是爱情、婚姻、挣钱糊口、消遣以及生儿育女等带有普遍性的问题。《金发女郎》在给日本读者带来乐趣的同时，也把“富裕的美国”、“民主的美国”和以便利的家用电器产品为代表的生活方式等观念灌输到了人们的脑海之中。这一切对当时的日本人来说都是新鲜的，从占领日本的美国大兵手中接过来的巧克力似乎都让当时的日本人感受到了民主的“味道”。
《金发女郎》对以后日本漫画的叙述方式产生了深刻的作用。值得一提的是，从1949年1月1日开始，《朝日新闻》也开始连载《金发女郎》。有意思的是，《朝日新闻》的连载于1951年4月15日突然停止。恰好, 那天是麦克阿瑟离任日本的日子。从第2天起, 《朝日新闻》开始连载长谷川町子的漫画《海螺太太》。关于这一变故，日语毕业论文，有人认为，《朝日新闻》长时期连载《金发女郎》是为了讨好美国以避免被“清洗”。
漫画在战后日本的流行有赖于多种因素。在美国文化的作用之外，战后初期大众通俗读物的泛滥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漫画文化的兴盛。“恶俗”的“赤本漫画”在战后甚至一时成为社会问题。大量出现的租借通俗漫画的店铺可以说是日本的“镍币影院”。在20世纪60年代前后，随着产业化和城市化的进展，大量农民涌入城市，关于失去和原来的共同体关系的人们来说，漫画也就成了他们精神中的故乡。而到70年代，则有经常发生的色情漫画“查封”事件。
深受漫画作用的还有日本的知识精英阶层。1960年1月19日，不顾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对，日本首相岸信介强行和美国国务卿克里斯蒂安•赫脱签署了新版《日美安保条约》，以确立日美军事同盟联系，其中包括美军驻日的条文。知识界广泛参与了反对美军的继续“占领”和修改《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的运动。由学者和文化界人士组成的“安全条约批判会”、“安全条约问题探讨会”是“反安保”运动的共同体组织。此后日本学院生也逐渐成为“反体制”的主要反叛力量之一。对正统观念持激进的批判态度的学生最爱读的读物就是左翼出版物和具有“异端”思想倾向的漫画。
竹内长武在《战后漫画50年史》中提到的白土三平的漫画创作，但对他在当时思想界的作用却几乎没有涉及。漫画家白土三平强调个性和自我与社会的抗争，其著作在20世纪60年代被称为“社会主义漫画”、“唯物史观漫画”，在“左倾”学者和学生中间产生了极大的共鸣，他的《忍者武艺帐》等漫画为学院生争相阅读。
上述社会和文化因素最终赋予日本漫画文化以独有的属性，而到1989年，面向成人的漫画杂志的发行量超过面向少年和儿童的漫画杂志的发行量。
二
日本动漫的历史也并不悠久。在战后初期的日本，当看到美军的吉普车在道路上飞速行驶时，有不少日本人对其现代化程度感到惊异，以致产生一种自卑感。日本人在马来西亚作战时，曾使用过自行车，他们并为此而感到自豪，自诩为“银轮部队”。正如同二战以前的日本没有发达的汽车制造业一样，在战后日本的公共外交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的动漫也是战后日本产业中的后起之秀。
日本动漫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17年。当时日本人看到的主要是19世纪末期和20世纪初期美国和法国的动漫，由于受到产业化、城市化和媒介技术发展程度的限制，二战以前的日本动漫文化仍处于发展的初期阶段。二战以后，美国在日本实施的民主化和产业化改革直接促动了日本漫画产业的发展。
日本动漫的商业和叙事模式形成于20世纪50年代。1950年，日本公映了美国迪士尼的动画片《白雪公主》。在漫画《金发女郎》之后，《白雪公主》又使日本人对动画片这一媒介形式有了新的理解。1953年，东映动画设立。1961年，虫制作企业成立。虫制作企业和东映动画是当时两个主要的动画片制作企业。这两个企业的风格截然不同，虫制作企业注重省力、简约化和低预算，而东映动画则追求动画片的艺术性和视觉效果。这两个企业的成立表明动漫已成为一种商业模式。
1963年1月，以铁臂阿童木为主人公的连续动画片《铁臂阿童木》开始在电视台播出。这被称为日本第一部国产电视动画系列片。《铁臂阿童木》奠定了日本动漫产业的根基。尤其重要的是，手冢开创了日本动漫每集30分、每周一次的传统。在《铁臂阿童木》播放后，东映动画也开始注重电视播放平台，制作了《狼少年肯》等动漫。（津坚信之著，《日本动漫的力量》，NTT出版，2017，P137）
一般认为，到当前为止，日本共出现了三次动漫热。第一次是在20世纪60年代，以《铁臂阿童木》的播放为代表，当时日本也随之出现了SF热；第二次介于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后半期，这一时期出现了《宇宙战舰大和》、《风之谷》等经典著作，动漫观众层扩大，社会上开始盛行“宅男”和“宅女”的说法；第三次动漫热从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一直延续到现在，代表作有《幽灵公主》和《千与千寻》等。
值得一提的是，《幽灵公主》的创作也从当时的学术思想中汲取了不少灵感。如著名的史学家网野善彦关注为大多数学者所忽视的社会底层的生活众像。他指出，日本的中世社会的生活和经营主体不仅是农民，渔民、商人、手工业者和艺人等都在社会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的观点改变了“百姓即农民”的固有观念。此外，他对日本是拥有单一、统一的固有文化的岛国这一单一民族观、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形象也提出了疑问，推翻了日本史中的常识。这种从民众的视点出发的独自的历史观被称为“网野史学”，他的《日本中世的非农业民与天皇》、《重读日本历史》和《日本社会的历史》等书曾获每日出版文化奖，在战后的日本学界产生了深远的作用。一个常为人们乐道的故事是，他的思想很快就融合到了战后日本的大众文化之中，“网野史学”对《幽灵公主》的作用就是很好的体现。
与故事相对独立，注重诙谐、情趣和逗乐的欧美动漫不同，宫崎峻开创了复杂的故事、深远的世界观的长篇著作的传统，这也是日本动漫风格的成熟期。在1990年前后，日本的动漫逐渐被称为Anime, 以区别于西方的 Animation，日本Anime的特征之一是反映复杂的人际联系、故事性和世界观。
日本动漫中的人物形象有典型的“动漫面孔”。与日本人相比，有许多人物形象更接近于西方人。这一现象的形成与日本的动漫作家是在西方文化的熏陶中长大的一代有一定的关联。有观点认为这种人物的西洋化是为了“向日本的观众提供一个非日本的世界”。押井守承认日本人“在什么地方忌讳是日本人”，宫崎峻也表示过类似的看法，“总之，日本人不喜欢日本人的面孔”。（苏姗•内皮尔（Susan J. Napier）著，《动漫：从到》，中央公论新社，2017年，P52）
在各种艺术类型中，动漫是最具表现潜力的媒介。在日本动漫作家那里，动漫作为一种媒介具有柔软性、独创性和自由性，是一个和现代日本社会相对抗的空间。动漫是不同于其他的独特的世界，是一个与现代日本社会相对照的领域。再者，日本精神文化中没有太多的禁忌,因而能在动漫中结合游戏心态与技术。
此外，动漫从一开始在表现形态上就与一般的电影具有不同的特质，具有非合理性、异国情调和超写实主义的特征，是一种充满创造性的媒介，这也是其作为“无国境”的媒介的魅力之一。“异世界”（Other World）“无国籍”(Stateless)的属性使其征服了整个世界。（同上，P51）
三
事实上，动漫已演变成日本公共外交的有效载体。公共外交在以避免误解、提高一国在国外公众中的形象和作用力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1965年，美国塔夫茨学院埃德蒙德•古利恩（Edmund A. Gullion）教授首次提出了“公共外交”概念：公共外交旨在通过引导公众的态度来对政府外交政策的制定与实施产生作用。与传统意义上的外交不同，公共外交的核心是信息（Information）和观念（Idea）的跨国界传播。（The Murrow Center of public diplomacy ,）一般认为，公共外交的主要手段包括出版、动画、文化交流、广播电视等传播方式。
日本十分关注其国际形象。前首相麻生太郎明确提出日本要以日本的漫画、动画进行外交，用动漫作用他国民众。当今，日本的动漫文化可以说是风靡一时。在全世界放映的动漫著作中有60%以上来自日本，动漫产业在日本经济中的地位已超过了汽车业，已成为支柱产业的动漫在日本GDP中所占比重已达16%。动漫被称为是日本最大的文化输出品，在很大程度上加深了世界对日本文化的了解，起到了作为公共外交的媒介的影响。
日本外务省曾专门聘请美国机构进行专项调查。2017年5月18日，日本外务省公布的在美国进行的舆论调查结果显示，46%的美国普通市民认为日本是美国在亚洲最重要的伙伴，位居榜首。中国位居第二位。（《调查：美国人在亚洲最信赖日本 其次是中国》，《环球时报》，2017年5月20日）
2017年,英国BBC就不同国家的国际形象做过舆论调查，其中，就良好的国际形象而言，日本仅次于德国，位居第二，美国居于第七位。日本元经济财政政策大臣竹中平藏认为，“软实力是非常强大的。有政治的正确指导，这种力量将会更为强大”。（《日本的国际形象》，《北京周报》（日文版），2017年1月14日）
在20世纪80年代，泰国、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也开始大量介绍日本动漫，《哆啦A梦》在亚洲也成为广为人知的动漫形象。早在20世纪70年代，日本动漫就被介绍到欧洲。1974年，意大利播放了《阿尔比斯的少女海姬》。到80年代前半期，进口到欧洲的动漫有150多部。《Akira》在英国上映后的第二年，该片录相带的销量就在英国的排行榜上名列首位。
在20世纪90年代，法国的中小企业开始引进日本漫画，并取得了很好的市场效益。其中《火影忍者》（第19卷）仅在2017年就销售了11万册。漫画为日本出版业成功打开了海外市场，由漫画所衍生出来的系列产品，如COSPLAY（角色扮演）进而成为一种代表性的日本元素，成为人们了解日本文化的窗口。
日本出版业界从2017年开始在德国出版《少年Jump》的德文版：BANZAI!。此后，该杂志又在德国创办了以女性读者为对象的少女杂志《DAISUKI》。2017年11月，日本出版业界一个较大的举动是，小学馆和集英社共同出资在美国发行《少年Jump》的英文月刊。对日本出版商来说，在海外定期出版漫画杂志尚是首次。由于《少年Jump》获得了良好的市场效益，2017年6月，日本出版商又在北美推出了以女性读者为对象的漫画杂志《少女Beat》。 美国也曾掀起《口袋怪兽》热。只是美国在播放日本动漫时要进行一些处理和加工，如删除一些暴力的画面，因为美国对暴力和性有严格的限制。再就是把几集合成一集一起播放。
通过动画片和漫画书刊互动的方式，日本在世界范围内打造出了像《名侦探柯南》、《猫眼三姐妹》和《火影忍者》等销量过亿的著作。2017年，《千与千寻》在柏林国际电影节获金奖。
20世纪90年代以后，日本动漫也成为西方媒体广泛关注的对象。1997年，美国《新闻周刊》（日本版）曾出版了日本动漫专集。该刊指出，日本动漫正在全世界流行；1999年11月22日，《时代》刊发了《令人惊异的动漫》一文，就日本动漫进行了评述；2017年3月，道格拉斯•迈克雷（Douglas McGray）在《外交政策》上撰文，提出了“日本酷”（Japan’s Gross National Cool，GNC）的概念，他略论日本流行文化享誉全球的成因，对日本漫画、日本流行文化所代表的软实力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日本动漫在公共外交领域所发挥的影响是日本政府所始料未及的。为了鼓励动漫产业的发展，增强日本内容产业的国际竞争力，1997年，日本通产省专门成立了数字动画探讨会，日本政府内阁在2017年组成了知识产权战略本部，以推动内容产业的发展。日本政府每年都向对日本文化有贡献者颁发文化勋章，获此殊荣的漫画家大有人在。
麻生格外欣赏美国动画片《大力水手》中大力水手的形象。他在2017年4月28日一次名为“文化外交新设想”的演讲中称大力水手是正义的化身，是忠实可靠的朋友，也是美国文化的象征。他认为日本的铁臂阿童木可与之媲美。阿童木的形象把机器人变成了人类的好朋友。实际上，日本的焊接机器人、喷漆机器人等已在世界上占有很大的市场。这也体现了公共外交的力量。“日本”一词已与明快、温暖和酷等概念关系在了一起。
麻生认为，营造国家的声誉，不能仅靠外交官，应该借助文化的力量，通过利用流行文化对其他国家的国民产生作用。麻生太郎曾提议设立“动画文化大使”，以扩大日本动漫在世界上的作用。日本外务省还曾拨款24亿日元购买动画片播放版权，免费提供给发展中国家。2017年，前日本外务大臣麻生太郎曾指令将动画片主人公柯南的形象印制在日本外务省的宣传册上。（麻生太郎：《文化外交的新思路》， ）实际上，动画片和漫画的互动进一步放大了漫画文化的效应。日本的动漫起到了建构国际日语“无形大学”的影响。
四
20世纪60年代以后，日语论文，随着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日本开始寻求改善其二战结束后欠佳的国际形象和扩大日本文化在世界上的作用的途径。外务省的外围组织国际交流基金等机构则主要通过开展赠送出版物、信息和人员交流等来开展推广活动；1987年，在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的授意和支持下，国际日本文化探讨中心在京都成立。该中心主旨是在世界范围内推动对日本文化的探讨和加深人们对日本文化的了解。但随着“泡沫经济”的出现，风靡一时的日本文化论也同倡导“终身雇佣”、“论资排辈”的“日本式的经营理念”一样不再为人们所提及。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后，日本动漫开始演变成日本公共外交的有效载体，起到了作为公共外交的媒介的影响。
一般说来，民间组织应是公共外交的主体。其中，商业媒体是主要推动力量之一。公共外交的理念实际上反映了西方社会对国家与社会的基本认识。首先，西方社会关于国家始终有一种戒备心理。与国家机构提供的信息相比，人们更倾向于相信专业化的媒体。涂尔干十分重视专业社团在建构世俗价值观方面的影响，他在《社会分工论》中指出，在国家和个人之间需要一个具有调解影响的次级社团群体。作为社团组织的中介群体关于社会秩序的形成和维系社会的有机团结至为重要。实际上，媒介就是这样一个介于国家和社会之间的专业组织。在涂尔干看来，这也是维持社会稳定的必要的三角联系。
再者，在国际信息传播理论中，国际传播被分为信息传播和信息供给两大类型。国际信息传播主要包括战争时期为了作用敌国、中立国和同盟国的国民心理而进行的传播活动，以及和平时期的国际政治传播等；而国际信息供给则指非目的性的国际信息的流布。图书音像的出口就属于这种类型。由于一般读者对有明确目的的国际信息传播持有戒心，因此由政府主导的国际信息传播很难收到预期的效果。而对来自公司或民间的信息供给则有稳定和具体的需求，因而能对人们的观念产生深远的作用。日本的动漫在公共外交中所起到的影响也恰好说明了这一道理。
就日本动漫产业的兴起来说，政府起初也并没有建立动漫基地和工程，提供名目繁多的基金。当然，日本动漫产业的发展得益于适宜的传媒体制。日本政府在战后为传媒产业松了绑并将其推向了市场，由于日本的传媒产业已充分产业化和市场化，注重市场效益的漫画杂志社和电视台首先考虑的是受众的反映，在近乎白热化的竞争中，只有受众面广的动漫著作才能胜出，日本的动漫产业才有可能得以做强做大。
有一点必须指出，日本动漫最初是作为亚文化在商业媒体中发展起来的，就渗透在动漫文化中的一些价值取向来说，也并非全然为社会所认同。实际上，就渗透在动漫文化中的一些价值取向来说，与其说是对现代社会的顺从，毋宁说是一种质疑甚至叛逆。这种多元化的价值取向也是日本动漫的魅力之一。在公共外交领域，日本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倒是搭了日本动漫产业的便车，因为动漫在海外已成为人们了解日本文化的一个窗口。
作者单位：北京学院出版社
（责任编辑 吴健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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