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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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二十年间国际关系事件的特征当然是大国关系的调整和世界政治中重要的新兴力量的崛起。其中一个重要但又在某些程度上受到忽视的事件就是俄罗斯从超级大国变为亚洲的周边大国的轨迹。
看看俄罗斯的边界，也许能够理解俄罗斯的战略家为何那么担忧安全状况了。从欧洲的北约东扩，到高加索地区的内战和恐怖主义，再到东北亚的不稳定局势，俄罗斯外交政策面对的挑战要比任何政府更为沉重，更不用说这还是一个从超级大国的解体中建立的国家。
俄罗斯的治理问题
作为由超过80个“主体”构成的联邦，俄罗斯的内部治理并不简单。本文中，我将迅速地审视俄罗斯的中央决策结构，强调过去二十年俄罗斯到亚洲的行动，尤其关注其与中国的关系。
目前，俄罗斯的决策权力显然集中于总统。但过去情况并非如此。在苏联解体之后不久和独联体建立的时期，叶利钦的崇高声望（在他于1991年阻止了试图推翻戈尔巴乔夫的政变之后）以及经济改革议程与更加保守的俄罗斯议会是相背的。1993年的宪法危机导致了武装冲突以及议会所在的白宫和莫斯科被忠于国防部长帕维尔・格拉乔夫和叶利钦的军队占领。起草的新宪法赋予了行政部门以更大的权力，并在1993年12月的全民公决中通过。这一宪法创建了由总统和总理构成的双重行政体制，尽管总统依然保持着主导地位，尤其是在外交政策和军事政策方面。
巩固民主与经济增长
1996年的总统选举被普遍视作民主进程的重要胜利。高达70%的选民参加了选举，叶利钦令人信服地击败了共产党对手久加诺夫。但叶利钦的声望迅速下降，到他于1999年（因健康原因）辞职时，据某些民意调查显示，他的支持率跌到了2%。尽管不无争议，但普京在2000年（53.4%）和2004年（71.3%）两次当选反映了相对的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普京亲自选定的总理梅德韦杰夫轻松地以71%的得票率赢得了2017年的总统选举。普京本人于2017年3月以超过63%的得票率再次被选为总统。常年的共产党候选人久加诺夫和往常一样得到了18%左右的选票。梅德韦杰夫回到了总理职位上。
投资者和经济可能真的要感谢政治的延续性。安永最近的一项探讨表明，2017年至2017年间认为俄罗斯是有吸引力的投资场所的回应者人数增长了8%，他们关注的主要是围绕着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制造业。自2000年以来，俄罗斯的GDP增速平均为4.7%（如果除去2017年危机后的负7.9%，年增速接近6%）。如今俄罗斯已经稳固位列世界十大经济体之一，并希望冲进前五位。
俄罗斯回归亚洲：
十年造就了哪些差别
1990年代末北约东扩的决定和车臣、科索沃冲突引发的紧张局势终结了俄罗斯对后苏联时代与美欧关系抱有的部分乐观心态。随之而来的是俄罗斯领导层更强硬的呼吁，要求加强与中国和上海合作组织的联盟，以反制北约和美国。但中国关于这些试探气球却置若罔闻，尤其是中国的共产党领导层专注于保持经济增长。可以理解的是，1999年至2000年间俄罗斯的国防战略文章悲观地将俄罗斯描述为深陷被包围的困境。
但尽管2017年与格鲁吉亚发生了武装冲突，几年之后，俄罗斯严峻的安全困境就与经济发展问题交织在了一起，因此，俄语论文，2000年战略规划文件变得过时了，需要新的国家安全观念。我们在下文将看到，这将对俄罗斯与亚洲――尤其是与中国――的关系产生深远作用。
到2020年的国家安全战略
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会议是协调国家战略规划的中央机构，在政府各权力中心的官僚式竞争中几经起伏。但据一位观察家所言，根据2017年通过的最新国家安全战略，国家安全会议如今“是俄罗斯所有活动范围的机要部门，它的影响可以被理解为，从2017年起负责国家安全，包括经济发展和人权”。新的全面的国家安全观点包括应对感知到的（自我感知到的）不断加重的相对落后感以及实现现代化的要求。因此，2017年战略综合了相关文件和数据，提出预测和制定法规，以实现梅德韦杰夫所言的“统一的战略性目标”。这些文件涵盖的范围很广：例如，贯穿至2020年的食品安全规定；国家和国籍政策的观念；北极地区的国家政策。
此前于2000年颁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中所述的被包围的遭受厄运的感觉，渗透到了俄罗斯的特性之中：想想1998年的国债违约事件、在车臣的一到两场激烈的战争、在俄罗斯其他地方的恐怖主义炸弹袭击和绑架、地方自治和对中央控制的不满，以及规模过度扩张的军队。在这期间的十年，许多在1990年代末困扰俄罗斯的国内问题得以解决，经济持续增长，俄罗斯人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因此，新的全面的国家安全观点承认了国内的发展和公民社会的崛起，但最重要的是，反映了俄罗斯关于在世界事务中所处位置的新感觉。
俄罗斯不再认为自己理所当然是一个大国，而是从中看到了增强在世界舞台作用力的潜力。其主要外交政策目标承认，俄罗斯应该作为“现代世界中有作用力的中心”之一行动，为国内现代化和提高生活水平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我们的外交政策成了国家稳步发展和确保俄罗斯在一个越来越全球化的世界中保持竞争力的主要工具之一。”
在俄罗斯亚洲边界的行动中，我们都能发现这一观点和政策。“亚太地区具有重要意义，并且其重要性不断上升。这是因为俄罗斯属于这一蓬勃发展的地区，通过实现发展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经济项目的努力来发掘俄罗斯的潜力，在反恐、保证安全和保持文明间的对话方面加强区域合作。”
中亚的稳定也是俄罗斯追求“有利的外部环境”的关键目标。中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在众多跨越国界的问题上合作，如跨国的政治和犯罪威胁、能源合作与经济发展，以及政权的稳定。俄罗斯通过独联体结构中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和欧亚经济合作组织来实现其地区目标，而中国则更愿意通过上海合作组织来实现地区战略目标。
中国与东北亚 在过去二十年间，中国持续崛起为世界级的经济和政治强国，这也是令俄罗斯重新定义安全战略的重要因素之一。1990年，两国在经济产出上几乎位于同一水平。到2017年，俄罗斯的GDP仅为中国的四分之一。中国加入WTO要比俄罗斯早十年。中国军队的规模是俄罗斯的两倍，国防预算仅次于美国，位居世界第二。老生常谈的说法是，世界上最紧迫的挑战只有当中国――而不是俄罗斯――在场的时候才能解决。关于一个在数十年间一直被描绘为“老大哥”的国家，这种角色的逆转要求积极的方法以修补两国关系，并解决长期存在的异同。因此，两国分别于1991年、1996年和2004年签署了边界协定，解决了长期存在的领土问题。俄罗斯不再能够将边界地区武装到牙齿了。
俄罗斯领导人正在重新主张俄罗斯的“亚洲性”，梅德韦杰夫于2017年在开发俄罗斯远东的部长级会议上表示，俄罗斯必须开发远东并“加强在亚太地区的作用力”。外长拉夫罗夫在该会议上同样表示俄罗斯“是亚太地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于2017年春季设立的俄罗斯远东发展部，将协调联邦和次联邦的项目，在远东地区管理联邦财产，执行联邦政策，以推动该地区的经济发展。
・作为APEC2017年符拉迪沃斯托克会议的东道主，俄罗斯投入了200亿美元以改进基础设施。其中大部分被认为是提高远东投资吸引力，创建新的“强大的教育和创新中心――远东联邦大学”的必要方法。
・俄罗斯科学院将于2017年在远东设立分院。
在国际关系的其他领域，北京成为俄罗斯的伙伴。从联合国安理会中叙利亚问题上的紧密合作，到共同创立俄罗斯-中国投资基金，到繁荣的双边贸易，俄罗斯和中国重新定义了两国关系的性质。普京于2017年2月在七篇总统竞选文章之一中宽泛地勾勒了两国关系：
・俄罗斯在经济航行中将迎“中国之风”而上，建立新型的合作关系，开发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经济。
・俄罗斯和中国关于“公平的社会秩序”享有同一愿景。
・俄罗斯和中国解决了边界问题，并已步入“以实用主义和尊重彼此利益为基础的真正的伙伴关系”。
当然，中俄关系不是所有方面都如此乐观。正如中国人常说的，存在着很多“矛盾”。普京在一篇外交政策文章中指出了这一点：俄罗斯和中国应当建立“新的合作关系，结合两国的技术和生产力，发掘中国的潜力――当然要明智地――发展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经济”。他继续写道，两国关系中“存在着一些摩擦”，“我们对第三方的商业利益不一定总是吻合的，我们对正在成形的贸易结构和相互投资的低水平也不完全满意。我们也将严密地监视来自中国的移民”。尽管达成了很多人民币和卢布的边境贸易协定，但俄罗斯关于人民币取代美元成为世界货币后对国际货币体系的冲击还是心存忧虑。来自中国工业的竞争也被视为对俄罗斯企业的威胁，中国在中亚的干涉主义形象也可能妨碍俄罗斯在这一地区施加自己的作用力。俄罗斯媒体上偶尔会冒出中国重新夺回半个西伯利亚的阴谋论。
因此，商业和人口学的挑战依然存在，但这并不同于老式的争论――如毛主义与苏联例外主义创造新世界的竞争。事实上，俄罗斯承认中国的注意力在于东方、南方和西方，并且最为担心被边缘化。
俄罗斯正在涉足东北亚的其他地方，APEC峰会就展示了他们的地区合作和雄心。2017年10月，国家安全顾问帕特鲁舍夫访问了韩国和日本，访问期间他提到了要加强双边合作，并表示了俄罗斯努力加强地区安全的意愿，尤其提及了拥有核武器的朝鲜的危险。日本和俄罗斯在能源发展问题上也密切合作，尤其是在福岛事故之后。2017年8月，日本能源顾问和俄罗斯能源部长重启了“亚洲超级环”的计划，以俄罗斯的水电和天然气整合俄罗斯、中国、蒙古、日本和韩国的电力网。抛开实际的和价格的问题不谈，这一统一系统的说法在共同面对的挑战和解决方案方面所显示的乐观态度就很值得注意。
未来的挑战
在俄罗斯国内，关于过于接近亚洲――尤其是中国――的恐惧深植人心。关于远东地区的人来说，莫斯科是遥远的。从哈巴罗夫斯克边界步行到中国的时间要比飞往莫斯科少得多。俄罗斯的飞机、航母和驱逐舰带来了有利的贸易均衡，但面对着俄罗斯军事实力的大幅下降，有人会质问这些武器系统是否更运用于国内。对中国移民至人烟稀少的远东地区的担忧很严重。远东地区居住着610万俄罗斯人（包括不同族裔）。黑龙江省的人口就达到了3800万，内蒙古为2470万，俄语论文，吉林为2750万，边界地区人口超过了9000万。在数字之外是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黑龙江两岸呈现出惊人的反差，中国那边是旅游和购物，俄罗斯这边是安静的柳树、橡树、樱桃树和坚果树。
普京所说的其他摩擦源泉还包括价格争议（尤其是能源）、环境危机、北极资源勘探和开发，以及对国内问题的更多关注和更多机会的要求。
对美国的意义
随着俄罗斯作为自称的“正常”国家进一步融入世界，并且增加在亚太地区的作用力，美国会在众多平台上发现可以利用的机遇。
・与中国的12%相比，俄罗斯只占美国贸易总额的1%。但关于基础设施投入更多，加上规模不断扩大的中产阶级，意味着俄罗斯对美国商品的需求有增长的潜力。贸易限制过去曾是障碍。今年，给予俄罗斯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的投票将在美国参议院进行，这将废除违背WTO规则的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商业圆桌会议今年注意到，如果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得以通过，向俄罗斯的出口可能倍增至每年190亿美元。卡特彼勒、迪尔、波音和通用的企业正在为这一法案的通过展开游说。
・2017年在旅游胜地索契举办的冬奥会普遍被视作俄罗斯展现繁荣、进行基础设施投资以产生长期收益的机会。俄罗斯还在争夺2020年世博会的主办权。
总之，俄罗斯正在全世界的多个场所、与多个伙伴、用多种方式开展活动。在亚洲，中俄伙伴关系因不干涉国内事务带来的相互便利和亲和力而受益。但他们不同的发展轨迹和地区外部挑战将继续限制这一不平等的伙伴关系。无论是俄罗斯，还是中国，都承认双方必须付出艰巨的努力，为国内发展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
（相关简介：张伯庚，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Rajawali基金会亚洲探讨所常务主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