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孩子,”普律当丝说,“您对他真是太狠心了,他对您有多好,有多体贴。您看壁炉架上还有他送给您的一块表,我可以肯定这块表至少花了他三千个法郎。” 迪韦尔诺瓦夫人走近壁炉,拿起她刚讲到的那件首饰把玩着,并用贪婪的眼光盯着它。 “亲爱的,”玛格丽特坐到钢琴前说,“我把他送给我的东西放在天平的这一边,把他对我说的话放在另一边,这样一称,我觉得接受他来访还是太便宜了他。” “这个可怜的青年爱您。” “如果一定要我听所有爱我的人说话,我也许连吃饭的工夫也没有了。” 接着她随手弹了一会,然后转身对我们说: “你们想吃点什么吗?我呢,我很想喝一点儿潘趣酒①。” ①潘趣酒:一种用烧酒或果子酒掺上糖、红茶、柠檬等的英国式饮料。 “而我,我很想来一点儿鸡,”普律当丝说,“我们吃夜宵好不好?” “好啊,我们出去吃夜宵,”加斯东说。 “不,我们就在这里吃。” 她拉了铃,纳尼娜进来了。 “吩咐准备夜宵!” “吃些什么呢?” “随您的便,但是要快,马上就要。” 纳尼娜出去了。 “好啦,”玛格丽特像个孩子似的跳着说,“我们要吃夜宵啦。那个笨蛋伯爵真讨厌!” 这个女人我越看越入迷。她美得令人心醉。甚至连她的瘦削也成了一种风韵。 我陷入了遐想。 我究竟怎么啦?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对她的生活满怀同情,对她的美貌赞赏不已。她不愿接受一个漂亮、富有、准备为她倾家荡产的年轻人,这种冷漠的神态使我原谅了她过去所有的过失。 在这个女人身上,有某种单纯的东西。 可以看出她虽然过着放荡的生活,但内心还是纯洁的。她举止稳重,体态婀娜,玫瑰色的鼻翅微微张翕着,大大的眼睛四周有一圈淡蓝色,表明她是一种天性热情的人,在这样的人周围,总是散发着一股逗人情欲的香味;就像一些东方的香水瓶一样,不管盖子盖得多严,里面香水的味儿仍然不免要泄漏出来。 不知是由于她的气质,还是由于她疾病的症状,在这个女人的眼里不时闪烁着一种希冀的光芒,这种现象对她曾经爱过的人来说,也许等于是一种天启。但是那些爱过玛格丽特的人是不计其数的,而被她爱过的人则还没有计算呢。 总之,这个姑娘似乎是一个失足成为妓女的童贞女,又仿佛是一个很容易成为最多情、最纯洁的贞节女子的妓女。在玛格丽特身上还存在着一些傲气和独立性:这两种感情在受了挫伤以后,可能起着与廉耻心同样的影响。我一句话也没有讲,我的灵魂似乎钻到了我的心坎里,而我的心灵又仿佛钻到了我的眼睛里。 “这么说,”她突然又继续说,“在我生病的时候,经常来打听我病况的就是您啦?” “是的。” “您知道这可太美啦,我怎么才能感谢您呢?” “允许我经常来看您就行。” “您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下午五点到六点,半夜十一点到十二点都可以。好吧,加斯东,请为我弹一首《邀舞曲》。” “为什么?” “一来是为了使我高兴,二来是因为我一个人总是弹不了这首曲子。” “您在哪一段上遇到困难啦?” “第三段,有高半音的一节。” 加斯东站起身,坐到钢琴前面,开始弹奏韦伯①的这首名曲,乐谱摊在谱架上。 玛格丽特一手扶着钢琴,眼睛随着琴谱上每一个音符移动,嘴里低声吟唱着。当加斯东弹到她讲过的那一节的时候,她一面在钢琴背上用手指敲打着,一面低声唱道: “ré、mi、ré、do、ré、fa、mi、ré,这就是我弹不下去的地方,请再弹一遍。” 加斯东又重新弹了一遍,弹完以后,玛格丽特对他说: “现在让我来试试。” ①韦伯(1786—1826):德国作曲家。 她坐到位子上弹奏起来,但是当她那不听使唤的手指弹到那几个音符时又有一个音符弹错了。 “真使人难以相信,”她用一种近乎孩子气的腔调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