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今年5月以来，中越两国船只持续在中国“海洋石油981”钻井平台附近的西沙群岛海域对峙，越南船只对中国船只的冲撞持续不断。为缓解越南民众的愤怒情绪，越南政府5月11日曾批准抗议者在中国驻河内大使馆外示威。但越南抗议中国在南海钻探石油的反华游行后期走向暴力化，最终升级为以排华为主、针对外国投资者和公司的打砸抢烧杀暴力事件，从而震惊了中国和国际社会。这是越南20年来最严重的反华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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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华暴乱的深层次原因
第一，此次事件爆发的主因在于南海主权和资源之争。越南把开发南海近海的油气资源当作其支柱产业，每年开采的石油超过1000万吨。越南国家油气集团的创收约占越南GDP的近四分之一，越南在南海开采的油气资源还有不少出口到了中国。而关于中国主张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越南一直不积极。此次中国钻井平台开进西沙海域，意味着中国深海油气资源开发的开始，这对越南是个挑战。2017年10月李克强总理访越期间，双方曾宣布成立海上共同开发磋商工作组，但进展甚微。此次中越海上对峙可以说是中越利益博弈刚露出冰山一角。
第二，长期缺乏核心的越南领导层易滑向民粹。自胡志明逝世后，越共内部的南、北两派之争顺延至今。现任越共总书记阮富仲、国家主席张晋创和总理阮晋勇分属南北两支，双方矛盾甚深。这种勉强抱团而成的政府，越语毕业论文，在施政眼光和执行力上自然大打折扣。越共领导层不仅鼓励在国会等场合“辩论”，更开始学习“西方经验”，适时“大赦”囚犯。这表明越南开始为民粹所困。今年2月16日，河内的示威者在纪念“中越战争”爆发35周年时宣称要“保家卫国”，批评政府软弱，越南官方毫无反应。此次事件与越南官方为转移国内矛盾而转走民粹路线不无关系。
第三，越南面临的经济困难使其易转向“内病外治”。自2017年以来，越南经济状况一直不容乐观。通胀率超过25%，货币大幅贬值，出现巨额的财政和贸易双赤字，房地产业更跌至冰点。2017年之后的“激进政改”更造成了数百亿美元的经济损失。2017年4月，越南政府以无足够的经费为由，宣布弃办2019年亚运会。5月8日，越南基准股票指数暴跌超过6%，是近13年来最大单日跌幅，此后股市仍持续下滑。当下，越南面临很多的经济和社会问题，当民意转向南海时，“内病外治”遂成为越南党和政府的首选。
第四，越南试图利用民意与中国进行博弈。越南领导层大多认为，谁先在民意上占了先，谁便在政治斗争中占据了优势。各派也倾向于把自己打扮成最“拥护民意”的代表，至于这种“民意”是民众长期以来的期盼，还是一时的激动或者被诱导而成，却无人在意。越南民间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积怨，也已在越共的引导下变成了对中国在南海问题上做法的不满。目前两国围绕中国钻井平台进行对峙，由于越南无法在海上占到便宜，便鼓动民众上街，而走上街头的越南民众也藉此机会，表达对自身悲惨处境、社会不公、贪腐、贫富悬殊的不满。
第五，越南政府缺乏管理社会新问题的经验。越南正面临改革开放后社会转型、政府由强势转为弱势的现实，在政府管控范围缩小和权威不断降低，法治环境又十分脆弱的背景下，很可能因为偶发事件酿成大的动乱。越南在既无法理依据，又无现实能力的情况下，长期高调宣传西沙和南沙是它的“神圣领土”，烘托决不妥协的气氛。越南领导层试图以此凝聚人心，但实际上，越南政府很难完全控制民众中的反华情绪。
第六，越南领导层的错判致使行动失控。在钻井平台冲突中，越南派船去“宣示主权”，并主动发布船艇碰撞录影，制造中方以大欺小的印象，以图作用国际舆论。5月14～15日，越南总理阮晋勇向民众发送短信，呼吁“每个越南人发扬爱国主义精神，以合法的行动捍卫祖国的神圣主权”。越南政府派出“舆论员”，在示威人群中带头喊起“与政府同行，反对中国侵略”的口号。在打砸抢烧杀期间，也鲜有警察出面制止。越南政府如此煽动爱国心，给民众造成“只要是抗议中国干什么都可以”的印象。这次针对中国的示威游行扩大到了越南全境，并最终脱序变成暴动。
第七，越南与中国保持合作并进行对抗的思想始终存在。目前，越南政府出于经济发展的需要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但是其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越南历史教科书依然写着中国在历史上曾经15次进犯越南，强调越南的领土权属于越南人民，把中国形容成贪婪的扩张者。越南一些民族主义者和历史探讨者也总是把中国当作潜在的敌人来对待。随着中越经贸合作的不断深化，中国产品和人员的大批拥入，加上历史原因及现实领土争议等问题，越南国内反对中国的声音越来越多，除了对环境污染和国家安全层面的担心，他们还称中国人“与越南老百姓抢饭碗”，令中国形象恶化。
第八，越南将南海问题多边化的图谋未灭。自2017年中菲黄岩岛对峙以来，越南一直呼吁东盟主导制定南海行为原则。今年5月11日，东盟峰会在缅甸举行，菲律宾在此前非法抓扣了中国渔民，越南则希望借助东盟的平台将南海问题多边化，越语论文，并借此时机挑动东盟国家一致对付中国。在峰会期间的外长会议上，越南要求东盟声明谴责中国“侵犯”其领海，对中国在该海域建造石油平台提出抗议。越南总理阮晋勇在领导人会议上也声称“中方极端危险的行为直接威胁到本地区的和平、稳定和海事安全”。越南在峰会期间百般纠缠，要求东盟主持所谓“公道”，蛮横要求东盟为其私利埋单。
第九，美日等国的助阵使得越南盲目自信。自2017年以来，美国不断为越南背书。美国总统奥巴马近期访问了日本和菲律宾等东亚四国，这使得越南得到了“启示”，以为美国是自己的靠山。就在此次中越对峙之际，美国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拉塞尔正在河内访问，而他在2月份曾要求中国就“九段线”做出解释。同时，美国国务卿克里在与新加坡外长尚穆根举行的会谈中表示，担忧中国在西沙群岛的“挑战”，并认为中国在东海、南海的行为具有“攻击性”。显然，美国的介入为越南提供了依靠，而越南也希望拉美国制衡中国，两者一拍即合。
对越南经济、中越关系将产生严重作用 很多略论人士认为，此次事件对越南过去20年苦心打造的“外商理想投资场地”的努力给予了重大打击。越南非但没能改变其在西沙群岛争议中的劣势，还丧失了争取国际舆论同情的道德高地。
第一，越南的投资环境将严重倒退。多年来，越南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就是吸引了大量的外资，仅2017年外商直接投资注册和增资资金就达216亿美元。在越南外资来源中，中国的台湾、香港地区以及新加坡排在最前列。外商主要是看中其比较稳定的政治社会环境，一些外商甚至将越南看作中国之外的首选投资地。但此次事件涉及诸多外商投资公司，包括中国大陆、中国台湾、韩国、新加坡以及日本公司等，越南的国际信誉受到重创。许多外资公司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撤出越南事宜，部分台商已将订单转往大陆工厂生产。
第二，越南经济将受到很大作用。越南自1986年实施“革新开放”以来，大力引进世界各国资金与技术，也推动了越南经济的高速发展，但此次事件使越南的对外经贸关系面临严峻考验。2017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越南经济受到了比较大的作用，2017、2017年越南经济增长速度仅为5%，跌至13年来的低谷。如何尽快恢复较快的经济增长态势是越南的当务之急。当前外资开始撤离、贸易受到作用，直接受损的虽是外国公司和人员，但越南经济将会受到重创。越南政府最终必须为事件买单赔偿，而以越南目前的财力，如此大范围的赔偿将是对其国家财政的沉重打击。
第三，中越关系面临严峻考验。2017年，中国对越南直接投资达到22.76亿美元，在外国对越投资中占第三位。同年，中越两国的贸易额创出新高，达到约500亿美元。越南从中国进口370亿美元（占越南进口总额的28%），对华出口133亿美元（占比10%）。中国过去十年里一直保持越南首要贸易伙伴的地位。截至2017年3月底，中国共对越投资1008个项目，总注册资本达到76亿美元。此次暴乱已导致众多人员伤亡，部分华人失踪，并造成高额损失。反华暴乱令两国关系雪上加霜，中国大陆、中国香港和台湾地区均已发布暂不去越南旅游的警告，公司和投资者的信心也受到动摇。
第四，中国在东盟的战略布局将受到作用。东盟是中国寄予了厚望的周边外交的重点区域，中国努力推动的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泛北部湾合作、“海上丝绸之路”、“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等，都是希望通过经济手段强化与东盟国家的合作。而越南此次的反华暴乱将会使中国重新评估过去的与东盟合作策略，原本期盼在2017年前完成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谈判，以及即将在亚太经合组织（APEC）中力推的亚太自贸区（FTAAP）谈判，都将面临更多的阻力。
未来中越关系、中国东盟关系
更加复杂
第一，为避免陷入孤立，越南会采取方法尽快平息事件。从越南政府的角度看，越南也不愿挑起与中国的战争，因为它知道这可能以失利告终。与日本、菲律宾相比，越南没有盟友帮助它在冲突之际对抗中国。越南严重依赖对华贸易，其约四分之一的进口来自中国。越南政府自知挑动民族主义走过了头，在全世界面前输了理。为免各国先撤侨后撤资，不让这股群众怒火变成经济自焚，越南政府会尽量“引导”事件走回“正轨”。5月15日，越南总理阮晋勇也指示相关部门和地方政府依法严惩犯罪分子。
第二，中越关系更多的内里会逐渐显露出来。人们习以为常的意识形态薄纱掩盖不了国家利益的激烈博弈，而民族主义又限制了政府外交的余地。国之交在于民相亲，但发生在越南的“打砸抢烧杀”，证明民相亲还需要相当漫长的路程。越南反华暴力事件也提醒了中国人，一厢情愿式地应对并不能在周边形成“亲诚惠容”状态，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外交需要走向现实主义。当然，现实主义并不意味着战争，而是理性面对南海局势，综合利用各种手段，在南海新秩序重建中嵌入中国的实力、利益、责任以及权威。
第三，越南排华思潮将长期存在。多年来，越南自初中二年级开始就进行国防教育，干部晋升也要考国防知识，其教科书不断宣传西沙、南沙都是越南的。此前越南政府纵容反华示威的蔓延，以宣泄对中国的不满，对肇事者不加惩办，鼓励了更多人的胆量，等发生波及更多外资公司的暴力事件后，再慌忙处理却为时已晚。尽管越南政府也曾提出希望两国合作与共同进步，但“中国威胁论”在越南国内一直甚嚣尘上。
第四，在南海问题上，东盟有可能走上整体应对中国的道路。目前，东盟国家对中越纠纷持观望态度，越方尚显势单力薄。虽然在此次缅甸召开的东盟峰会后的文件上未见点出任何国家的名字，但却表示了对南海问题的“严重关切”，甚至支持任何两个东盟国家的国防部长随时做出决定，处理海上安全危机和突发事件。这样的表述，显示东盟就南海问题已有倾向，逐步偏离“中立”的底线。今后，东盟为回应在应对石油钻井平台对峙事件上软弱无力的指责，将会重启制定《南海各方行为原则》的进程，并以东盟整体的力量来解决南海问题。
第五，多层次、多领域的对峙与博弈将成为南海地区的“新常态”。当前，东南亚一些国家已抢先单方面开发，却拒绝双边协商，他们要求多边机制解决争端，并积极拉拢域外大国加入。菲律宾已将南海争议提交国际法庭并起诉中国，越南也正在酝酿此事。未来，中国需要应对的国际法难题会越来越多。在主权争议方面，无论国际法还是国际仲裁都倾向于实效控制，中国在南沙的控制处于空缺，而越南还想把西沙夺回去，随着时间的流失，这种紧迫感会使矛盾更加激化。
（作者为云南大学东南亚探讨所教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