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公寓里自己的房间,刚打开电灯就停电了。 ——唉!糟糕……怪呀,幸好在电梯里还没停电。一他这么想着。 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束微弱的亮光,把室内照得影影绰绰的。——他等眼睛习惯过来,就走到电话机旁,想给管理人员室打个电话。可是,电话也出了毛病,听不到接通的声音。不久,话筒里传来了一长串古怪面嘶哑的笑声,就象从地底下拖过来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话筒,然后不满地啧啧舌头,把话筒使劲地扔回到电话机上。 闷热得很,脸上粘乎乎的,他走进洗脸间,想用水洗洗脸。——拧开水龙头,可是不出水。水管里发出阵阵象萨克斯管乐器那种沉闷的响声。 ——怎么回事!——他皱起了眉头。 ——他妈的,一切全停了。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从水龙头里象烟雾似地冒出一个白糊糊的东西。——一瞬间,他感到脊背上发凉。 回头一看,就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白色和服的幽灵。前额上照例扎着一块三角巾,面颊干瘦,神情沮丧(诚然,神情快活的幽灵是不会有的)的中年男幽灵。拖得长长的和服下摆很快地消失在地板上约二十匣米的阴影里。 “啊!原来是幽灵?”他嘟嚷着。 “你不那么害怕吧!”幽灵用一种阴森的声音说。 “怕倒不怕,不过吃了一惊。”他紧盯着幽灵说道,“你要是出来的话,应该事先打个招呼嘛。按一下电铃——不,譬如说刮上一阵腥风呀,或者敲一阵大鼓呀……” “对不起,说到近来的城市里,连夜间都嘈杂得很,即使刮一阵风,打一阵鼓,也起不了多大影响。而且,日语论文,我们那边 ‘管效果的’,近来费用全都上涨了……” “噢,那也是‘管效果的’干的?”他很钦佩地问,“那种费用,怎么付呢?” “你为什么不害怕呢?”幽灵不满意似地噘起嘴,“你不怕我吗?老实说,你害怕吧?” “我并不太怕,”他一边点着烟一边说,“因为你们这种形象似乎已经定型了。这种打扮不是保持了好几百年了? ——连姿势都是千篇一律的。首先是现在的人对一般情况并不会大惊小怪,即使是裸体女郎或宇宙人大白天在银座街头漫步,谁也不会感到惊讶。” “你说打扮陈旧了,可是我们不能那样随随便便地改变流行的式样。因为我们同古典文化一样,只有保持传统的形式才有价值。”幽灵讲了些大道理,“不过,人们不怕倒也好。——可我也有点失望!” “你是从哪里进来的?”他回头看看盥洗间,“莫非是……” “是的,刚才水龙头开了,我是顺着水管子进来的。”幽灵点点头。“那个水管子埋在地下,正好经过通向阴间的路旁——恰巧又赶上停电,我就急忙进来了。而鬼火这家伙却比我早来了一步……” 到这时候,他才发觉电灯熄灭后,室内朦胧发亮的原因。——在环形荧光灯那边,粘着一团蓝色火球,在一闪一闪地发光。 “那个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趁停电的时候,顺着电线进来的。”幽灵说。“其他的那些家伙,——你瞧,顺着煤气管道进来了。’ 回头一看,厨房的煤气灶上燃着三四个火苗,比煤气火焰还大。 “用那个火——能做熟饭吗?能烧开水吗?” “哎呀,鬼火这种东西热量虽低,不过,你要让它烧,它也不会烧不了。”幽灵一边说,一边环视室内,“您的房间相当不错呀,还没娶太太吗?” “你少管闲事!”他生气了。 “太太可得千万慎重地挑选呀!我这个人就是被水性杨花的老婆给毒死的。后来,我又把她杀了……” “那末,你的冤仇已经报了吧?”他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又到处乱窜?莫非跟我有什么冤仇?” “不,哪里的话!” 幽灵吃惊似地抬起两只手,手腕子朝前耷拉着,一动不动,那种松弛的样子就象小狗坐在地上伸直身子在拜拜一样。 “那末,为什么呢?难道你死以前在这公寓下面埋藏着金钱吗?” “不,不是。这里我是头一次来。” “那末,你为什么要晃悠到这里来呢!”他终于大声喝道。 “请您不要对我这么凶!”幽灵一边赶忙往后退,一边抱怨似地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连个象样子的理由也没有就跑了出来,那怎么成呢!” “说实在的……我是来观光的。” “观光?”他瞪圆眼睛,“幽灵……出来观光?” “是啊……这次我们那边和你们阳世两地之间的旅行自由化了……” “自由化?——这是怎么一回事?” “过去很长时期统治着阴间的独裁者——也就是阎罗王,遇上造反,给推翻了。这以前,从那边到这里来,限制和规定很严,官僚主义害苦了我们。现在制度变了,外出旅行大幅度自由化了,所以……” “所以——你就毫无目的地来观光,是吗?”他吃惊得张口结舌,“幽灵——究竟要观光什么呢?” “那是因为我们那边什么都很陈旧,相形之下这边有各式各样诱人的东西,有趣得很呀!夜里的霓虹灯美极了。” “那末……除你以外还有……” “是的,观光团要陆续前来。因为受压制的时间太长了。” “你可不要开玩笑啊!说什么幽灵集体观光!” “那——能让我打搅您几天吗?您这里地方很宽敞,反正就您一个人嘛!” “别胡扯!”他刚一大声斥责,突然感到停电后的室内闷热得很,冷气也停了。 “让你住下也行,但不能白住。”他说道,“你知道吗?日本人现在被叫作经济动物。你要是有冤仇,那又另当别论,一个没有目的跑来的幽灵,让你白住,我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我可没有钱……”幽灵不放心地说,“但是,如果我能替您干点什么……” “你能让这房间凉快起来吗?”他又说,“因为每当你们出来的时候,总是吓得人家打寒颤!” “一定照办!”幽灵说。 说话之间,也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股凉风,他身上的汗一下子退了。 “这样的风怎么样?” “这样就行,”他耸了耸肩膀,“不过,这风有股腥味呀!” “这一点就请您多多包涵了——您留我住下,‘报答’您的办法是替您打扫打扫卫生,帮着干干活。” 冰箱的门一下于开了,啤酒和玻璃杯从里边蹦了出来。瓶盖噼啪一声脱落了,啤酒瓶自动地咕嘟咕嘟地往杯里倒啤酒。 “作为见面礼,请吧,”幽灵说。 “你呢?”他一边端起玻璃杯一边问道。 “我不喝。因为喝醉了,我就没有神通了。”幽灵说。 第二天晚上,他来到经常光顾的那家酒吧间时,想吓唬吓唬女招待,他尽量用可怕的口气说,“喂!我告诉你呀!我公寓的房间里闹鬼了。” ‘啊!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女招待耸耸肩,“从前几天起,我住的公寓也来了好多呀!” “你不害怕吗?”他恐惧地反问道。 “哪里哪里。”另一位女招待说道,“我住的那个胡同也跑来了两三个,完全是老样子,一点也不可怕,真让人失望。” “他们那样到处乱跑吗?”他一边想起昨晚幽灵说的“自由化”的话,一边心不在焉地嘟囔着。 “从前两三天起,突然多起来了。”女招待说,“记得报上某个专栏里也刊登过这件事。” ——那末,昨晚幽灵说的可能是真的了,日语论文题目,他想道。不过,幽灵的入境者增加那么多,究竟会闹出什么情况来呢? 他往厕所走去,门自动地一下子就开了,有谁坐在里边。 “啊,对不起!”他脱口而出说道。 “请原谅。我喜欢呆在这里……”全身湿透的幽灵蜷缩着身子说。 “怎么,又是幽灵呀!”他气愤地嘟囔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