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俄罗斯的政体是新权威主义下的宪政民主体制。它的特点是在俄罗斯的政治实践中逐步形成了一种保持宪政民主政体形式并实行总统统一领导的权力体制和管理方式。但“梅普组合”的出现不得不让人们重新深入审视和略论俄罗斯的这种政治体制。这是一种以个人威望为基础的总统集中管理模式，又恰恰是政局稳定和国家安定的关键。当今的俄罗斯政治仍然是精英政治。 就政治精英集团更新换代的视角而言，1999年8月至2000年5月是一个关键时期。这一时期不仅确立了普京的政治精英集团领袖的地位，而且普京已经悄然开始了对政治精英进行更新换代的人事布局。 第一，俄罗斯政治精英更新换代的开始(1999年8月―2000年5月)。 1999年8月9日，叶利钦任命普京为代总理，宣布普京是他的总统接班人。1999年12月31日，叶利钦宣布辞职，普京履行代总统的职责。叶利钦的辞职是以普京在总理职位上的出色工作和逐步树立了在俄罗斯社会以及在政治精英集团中的权威为前提。2000年3月26日，俄罗斯举行总统大选。普京以52，94％的得票率击败其他10位总统候选人，当选第三任俄罗斯联邦总统。 如果仔细考察1999年8月至2000年5月这个时期的人事变动，可以说，与普京成为政治精英集团领袖的进程相吻合，政治精英的人事调整已经开始。 在1999年8月―12月的这个阶段里，8月帕特鲁舍夫接任联邦安全局局长职务，11月，谢・伊万诺夫任安全会议秘书。科扎克、谢钦和梅津采夫先后进入政府机构，任命雷曼为通讯与信息部长，科任为联邦外汇与出口控制总局局长。在这一阶段，普京尚未成为国家最高领导人，而且其主要精力在于处理车臣战争，人员储备也有限，无法进行大规模人事调整。不过，普京未雨绸缪，进行了着眼未来的人事布局，让格列夫和梅津采夫组建了战略探讨中心。该中心为普京精心撰写的《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举奠定了普京时代的理念基调。2000年总统大选期间，该中心还成为普京的竞选总部。 在打击寡头，控制资本方面，当时普京无力进行重要的人事安排。两个例外情况是，任命亚申和雷曼为“通讯投资企业”领导人，任命切梅佐夫为“工业出口企业”总经理。但当时这两家企业的财力有限。此外，亚库宁于1999年10月成为“乌斯季卢加”企业总裁，米勒于11月成为“波罗的海管道运输系统企业”总经理。日后上述政治人物都成为了普京团队显赫一时的精英人才。 在2000年1月―5月的这个阶段里，普京作为代总统，对总统办公厅进行了重要的人事调整。2000年初任命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办公厅主管司法问题的副主任，并于同年6月提为办公厅第一副主任。同时，任命谢钦和维・伊万诺夫为总统办公厅副主任，分别主管总统办公室和人事问题。同年底，科任取代鲍罗金任总统事务局局长。在政府方面，在任命卡西亚诺夫为代总理的同时责成库德林接管财政部，而对库德林的正式任命到总统大选和新政府组成后才下达。同时，1998年才开始步入政坛的格雷兹洛夫继在1999年12月当选为国家杜马议员后，在2000年1月普京成为代总统后，又被推选为“团结运动”在国家杜马的议会党团领袖。 普京在1999年8月―2000年5月期间进行的人事布局，其特点是选拔自己身边人占据关键位置，同时，继续大力使用叶利钦留下的人马，尽力维护总统大选的选举联盟。 第二，普京政治精英团队的加强(2000年5月―2004年5月)。 在普京的总统第一任期内，他对政治精英进行了四次重大人事调整，逐渐加强与稳定了普京团队的政治地位与影响。第一次是在2001年3月28日，普京同时对5个强力部门负责人进行调整。这是普京执政一年来首次重大人事变动。第二次是从2003年10月25日逮捕霍多尔科夫斯基开始，普京已经着手调整自己在第二个任期内的领导班子。总统办公厅主任沃洛申在尤科斯事件爆发后旋即职辞。第三次是2004年总统大选前解散卡西亚诺夫政府。2004年3月1日，普京提名弗拉德科夫为新任总理候选人。2004年3月9日，普京对俄罗斯政府进行重大改组。第四次是总统大选后全面改组总统办公厅。2004年3月15日，普京以71，2％的高得票率蝉联俄罗斯总统。2004年3月25日，普京发布总统令改组总统办公厅。 第三，普京政治精英团队的稳定(2004年5月―2017年5月)。 从俄罗斯政治精英团队的视角来看，基于普京八年的辉煌成就，普京的总统第二任期的核心任务就是通过稳定精英队伍，继承普京道路。 普京为稳定精英团队提前进行了周密的政治准备。2004年以来，通过修改《政党法》、《国家杜马选举法》和《政府法》，着力树立和培育“统一俄罗斯党”成为有全国性作用的政党。2017年10月1日，普京宣布领导“统一俄罗斯党”竞选团。而且，以加强对国家四大优先发展项目的领导为理由，普京于2017年11月14日，任命梅德韦杰夫为政府第一副总理，秋明州州长索比亚宁接替其总统办公厅主任的职位，伊万诺夫被任命为副总理。梅德韦杰夫首次正式被认为有可能是普京的接班人。 国家杜马选举奠定一党主导的政党格局。2017年12月6日，俄罗斯第五届国家杜马选举结束。“统一俄罗斯”党占据超过23的绝对多数席位，从而形成一党主导的政党政治格局。普京的总统接班人进入克里姆林宫已成定局。国家杜马选举之后，“统一俄罗斯”党、公正俄罗斯党、俄罗斯农业党和公民力量党在2017年12月10日提名第一副总理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为2017年总统大选候选人，普京对此表示完全支持。2017年12月17日，“统一俄罗斯党”第八次代表大会第二阶段会议正式提名第一副总理梅德韦杰夫为下届总统候选人，普京也同意出任总理。2017年4月15日，统一俄罗斯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全票选举普京从5月7日起担任该党主席，行使该党最高领导人的职责。5月7日，梅德韦杰夫正式成为俄罗斯新一届总统。5月8日，国家杜马以高票通过对普京的总理任命。5月12日，新一届政府组成人员确定。俄罗斯政治精英的演变历程以“梅普组合”的权力结构形式落幕。 几点评论 第一，普京虽然从2000年5月正式就任总统，但是他从1999年8月任总理就已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对叶利钦时代的政治精英进行换血。但是普京毕竟是叶利钦挑选的接班人，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就进行换代。直到2004年叶利钦的爱将卡西亚诺夫才被解职。 第二，普京选人用人有其独特标准，首要标准是可靠程度，次要标准是工作能力，而意识形态倾向因素较少。经济部长库德林和储蓄银行行长格列夫是其中的例外，尽管曾与普京在圣彼得堡市政府中共事，但他们与普京并无私交，之所以被重用，首先是因为水平出众。圣彼得堡是普京班子的人才基地，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企业总裁米勒、现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副总理谢钦是其中的佼佼者。克雷什塔诺夫斯卡娅认为，任何国家领导人或者是政治领域都会重用他们所信任的人。但普京的手笔之大，远远超过了叶利钦、戈尔巴乔夫甚至是勃列日涅夫。每位领袖都会选择两类人，一类是忠实他的人，一类是高水平的人，最重要的是维持一定的平衡。在普京班子中，上述两类人的比例是7：3。 第三，普京对其身边人可靠程度的判断依据是：第一， 对总统本人的忠诚程度。其中普京最忌讳的是骑墙派，即在忠诚于总统的同时，又与寡头和政府部门人员过往甚密，这样的人基本上不能成为其身边人。第二，是否具有管理经验。深受普京重用的人都有在政府机关或私营部门做管理工作的经验，并且已在权力等级制度的台阶上历经摸爬滚打。第三，个人品质是否有过不良记录。抨击过克格勃的激进民主派无法成为其身边人。第四，是否受过高质量的教育，是否能够较快地适应新工作。普京认为，每个人都有特定专长，重要的是能够较快地适应新的工作。 第四，普京依赖的政权力量往往是“圣彼得堡帮”成员。这些圣彼得堡人至少可以分四类：圣彼得堡安全机关人员；圣彼得堡的密友；圣彼得堡的自由派；其他圣彼得堡人。他们在莫斯科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同乡关系，也可以说是普京总统自己的人。可以说，强力部门人士和自由派人士组成了普京的班子。普京团队的特点是追求国家政权的中心效益，既高度评价强力因素又重视市场因素，致力于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把自己的命运同俄罗斯紧密相连。普京班子中的亲信又可以分成三部分，其中每部分人都在各自领域的一系列问题上有重大作用。第一部分人是在叶利钦统治下形成的克里姆林宫原班人马，第二部分人是圣彼得堡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和法律家，他们的责任首先是制定并实施经济政策。第三部分人是早先在圣彼得堡情报机构工作过的人，这些人将成为安全会议和政府一级强力机构的骨干。 第五，在现代化转型中必须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普京团队在俄罗斯起到了这样的政治影响，卓有成效地确立了国家发展战略。具体而言，“梅普组合”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俄罗斯发展战略的延续性。发展道路继承性的政治基础促使了“梅普组合”政策载体――“普京计划”的诞生。该计划成为国家发展战略，具有全方位的指导意义。“普京计划”的提出过程是充满政治智慧，并体现了普京团队政治精英之间的精妙配合。 第六，当前，在俄罗斯的权力架构中，普京还是居于权力的中心地位。普京不仅成为事实上难以被罢免的强势总理，而且统一俄罗斯党的十一大继续有意营造普京是俄罗斯民族领袖的社会氛围和舆论。必须看到，保持普京八年发展道路的稳定和保持普京团队的稳定是普京2017年有可能返回总统位置的前提条件。普京希望看到的是未来20年由他领导的这个精英团队为主体主导俄罗斯的重新崛起。 第七，梅德韦杰夫的政治基础很难能够得到实质意义上的加强。迄今为止，梅德韦杰夫的“追随者”主要集中在司法系统。例如，梅德韦杰夫的大学同学尼古拉・温尼琴科早在2004年底就被任命为联邦司法警察局局长。另一位同学康斯坦丁・崔琴科曾在国家安全机关工作。不过，目前在主要的强力部门――联邦安全局、对外情报局、内务部、国防部，都没有发现梅德韦杰夫自己的人。梅德韦杰夫大学时期的朋友和圣彼得堡大学的同事在2017年开始大规模来到莫斯科，当时梅德韦杰夫本人恰好从克里姆林宫转到政府去工作。目前他的团队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同时属于普京团队(例如库德林、科扎克、德沃尔科维奇、富尔先科、纳比乌林娜、季马科娃、舒瓦洛夫、科甘)，另一部分可以被称作真正的“梅德韦杰夫团队”。这个团队至少有55人。梅德韦杰夫团队半数以上的成员是有法学学位的人。梅德韦杰夫的人最有作用力的部门是最高仲裁法院、宪法法院、联邦司法警察局、总检察院和司法部。梅德韦杰夫团队的另一个特点是，很大一部分人曾在大学任教，属于知识阶层。现在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经跳槽，在政府经济部门工作。梅德韦杰夫的人主要集中在三个领域：俄罗斯司法系统(法院、检察院等部门)、政府办公厅和总统办公厅、天然气工业股份企业和天然气工业银行等大型商业机构。梅德韦杰夫70.9％的战友是国家公务员。一些人担任着一类职务(部长、联邦级部门领导人、总统办公厅和政府力公厅高级领导人、高等司法部门领导人、议员)。他的团队中36A％的人担任着二类职务(副部长、联邦级部门领导人的副手等)。新总统团队中69.1％的人来自圣彼得堡。 总之，以俄罗斯精英政治的发展变化为视角梳理当代俄罗斯政治史的演变脉络具有现实意义和学术意义，它可以促使我们更好地把握俄罗斯政治的基本特点，并更加深入地理解俄罗斯对发展道路的选择。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副探讨员) (责任编辑：王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