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共有132名银行业高管人员和专家先后被暗杀,银行业成为俄罗斯真正的高风险行业｡今年9月以来,恐怖场景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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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罗斯,银行家一直是一个地位显赫但同时又是高风险的职业｡银行家是俄罗斯经济转型的受益者,但一些人最后也成了经济转型的殉葬品｡针对银行家的暗杀活动从俄罗斯独立之日起一直没有停止过,其背后复杂的政治经济原因困扰着俄十分羸弱的执法机构,绝大多数案件成为无头公案｡1995年六位声名显赫的银行家先后遭人暗杀后,俄罗斯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针对银行家的“暗杀潮”｡据统计,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共有132名银行业高管人员和专家先后被暗杀,银行业成为俄罗斯真正的高风险行业｡普京上台后,打击金融犯罪的决心和力度不断加强,针对银行家的暗杀行动近年来也逐年减少｡然而今年9月以来,上世纪90年代那一幕幕恐怖场景再次出现,三个月内三名银行业高管人员被暗杀,其中包括俄中央银行的“铁腕”副行长科兹洛夫｡接二连三的暗杀事件不由得让俄罗斯民众本已开始放松的神经再度紧张起来｡俄媒体甚至惊呼,俄罗斯又将掀起新一轮针对银行家的“暗杀潮”｡
银行家频频喋血街头
今年11月21日晚,年仅33岁的俄罗斯“建设网络专业银行”董事会第一副主席康斯坦丁•梅谢里亚科夫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开车返回自己位于莫斯科新苏谢夫斯卡娅大街的住所｡他把自己的奔驰S-500停放在车库后,步行回家｡然而就在其住所14/2号楼附近的一个黑暗拐角处,杀手正等着他｡随着三声枪响,梅谢里亚科夫倒在血泊中｡据警方公布的消息,受害人背部中了两枪,头部中了一枪,系当场毙命｡根据现场找到的弹头､弹壳,初步确认杀手用的是马卡罗夫手枪｡警方在调查中发现,死者的手机､手表､戒指等私人贵重物品一件未少,但他从不离身的一个公文包却不知去向,据此警方认为,买凶杀人的可能性较大｡该案件已被确定为一级谋杀案并进入侦查程序｡
梅谢里亚科夫之死在俄罗斯银行界引起了强烈反响,因为他是最近三个月中第三位被杀的银行家｡
9月13日,莫斯科时间21时30分左右,41岁的俄罗斯中央银行副行长安德烈•科兹洛夫在莫斯科“斯巴达克”足球场参加完一场内部职工足球赛后,刚走出球场就遭到两名不明身份枪手的突然袭击,其胸部､腹部多处中弹,因抢救无效于次日凌晨死亡｡科兹洛夫是俄中央银行负责反洗钱事务的最高官员,以铁腕“反黑”闻名,他也因此在俄金融界享有极高的声望,被称为俄银行业改革的“旗手”｡遇害前一周,科兹洛夫还在一次金融论坛上呼吁采取更加严厉的方法打击洗钱犯罪｡科兹洛夫是普京上任以来俄罗斯被暗杀的最高级别政府官员,他的被害引起了俄罗斯金融系统的极大震动｡
10月10日,莫斯科时间23点22分左右,58岁的俄罗斯第二大银行俄罗斯联邦对外贸易银行莫斯科分行经理亚历山大•普洛欣回家时,在其位于郊区科洛缅斯科耶堤住所的楼梯口遭到枪杀,头部中弹当场死亡｡俄罗斯联邦对外贸易银行是一家近几年来业务扩展十分迅猛的国有商业银行,计划明年在伦敦证交所IPO上市｡9月初,该银行以斥资10亿美元收购欧洲航空防务与航天企业(空中客车的母企业)5%股份的行动而令欧洲各国为之侧目｡
社会各界反应强烈
银行业巨头频遭暗杀震惊了俄罗斯全国,在俄罗斯甚至国际社会引起强烈反响｡
俄罗斯民众纷纷感叹:血腥的20世纪90年代又回来了｡20世纪90年代,包括俄罗斯农业银行总裁里哈切夫､俄罗斯商业银行总裁基维利基､库图佐夫银行总裁列宾等国际知名银行家在内的132名俄金融领域高管人员和专家先后被暗杀,90年代也因此被称为俄银行业的“恐怖年代”｡近几个月来接二连三的暗杀事件又一次证明了作为俄经济支柱行业的银行业的混乱､无序和高风险｡
暗杀事件刺痛了俄罗斯的神经,俄高层震怒｡由于科兹洛夫是普京政府中被暗杀的最高级别官员,他的死更是让一贯对此类暴力事件持强硬态度的普京脸上蒙羞｡9月15日,还在索契度假的普京召集金融和司法部门官员举行紧急会议,商讨科兹洛夫遇害案件｡普京下令执法部门限期破案,找出幕后元凶,并指派俄罗斯第一副总检察长亚历山大•布克斯曼亲自负责案件侦破工作｡同时,普京还要求金融监管机构采取紧急行动,加大查处俄罗斯银行系统内洗钱､受贿等腐败案件的力度,以打击违法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在总统的直接督办下,10月16日,莫斯科警方逮捕了涉嫌谋杀科兹洛夫的三名乌克兰籍男子,目前追捕幕后元凶的行动仍在紧张进行｡
面对同僚频频倒在黑枪之下,俄银行界反应尤为强烈｡一方面,每一次暗杀事件发生之后,各大银行和俄银行业协会等行业组织均了措词强烈的谴责,敦促政府加大缉凶力度,同时还向社会悬重赏缉拿凶手｡另一方面,整个银行业内也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惶惶不安,人人自危,许多人担心下一颗子弹将会射向自己｡为此,各银行也开始纷纷加强安全保护方法,一些业内的大佬级人物甚至不敢独自外出,即便外出也带上数名专职保镖以防不测,场面煞为紧张｡
国际社会纷纷谴责｡在这三起暗杀事件中,科兹洛夫遇害让西方国家尤感震惊｡9月14日,《泰晤士报》､《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及《朝日新闻》等西方主要报纸第一时间头版头条刊登科兹洛夫遇害的消息｡美联储理事毕斯声明,对科兹洛夫的被害感到震惊和惋惜,对其改革俄银行系统的勇气与活力表示尊敬和钦佩,但同时也流露出对未来俄银行系统改革进程的担忧｡
折射出俄银行业改革的复杂背景
暗杀事件的真相往往是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这次也不例外｡尽管有人认为这几起暗杀也许只是个案,动机也许仅仅是某些微不足道的商业矛盾,甚至有媒体说与某些银行家的私生活有关(如情杀),但是,俄官方及主要社会舆论并不这么看,认为这三起专门针对银行家的暗杀事件并不是孤立的刑事案件,大多是目标明确的政治谋杀案,其真正的目的在于阻碍俄银行业的改革进程｡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开始实行二级银行体制,就是在保证并加强中央银行对宏观调控和全国金融体系的监管外,扶持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发展｡从此,俄中央银行真正成为“银行的银行”,不再负责具体的结算业务,国家直接控制的银行也仅有俄罗斯外贸银行(中央银行控股)､俄罗斯外经银行(财政部控股)和俄罗斯储蓄银行(中央银行控股)等少数几家银行｡与此同时,商业银行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俄罗斯｡1996年高峰时期登记注册的商业银行甚至多达2600家,分支机构44000家｡
然而,俄商业银行的发展是一种病态的发展｡首先,重数量而不重质量｡在数量迅猛递增的同时,俄商业银行存在的问题相当多,如规模小,实力弱,区域局限性强,缺乏有经验的金融专业人员,银行业务种类单一,管理不善,等等,这些体制性的问题使得俄商业银行往往难以抵御俄经济的频繁波动,并经常成为头号牺牲品,如1998年的金融危机中近四成的商业银行倒闭｡其次,俄大部分商业银行的经营活动主要集中在投机交易､债券和房地产投资等方面,不愿意进行产业投资｡此外,相当一部分商业银行为了维持银行的运转,或者根本就是出于其他的非法目的,暗中从事洗黑钱､行贿受贿等交易｡俄国家杜马安全委员会副主席格里沙科夫指出,每年通过俄商业银行洗钱的金额高达几百亿美元｡20世纪90年代末,俄罗斯商业银行资信评级降低到最低级别,整个俄罗斯金融业举步维艰｡
2000年普京上台后,为了维护金融市场的稳定,下令俄中央银行重组整顿银行系统,对资不抵债的商业银行进行清理｡据俄央行公布的数字,仅2000年一年即有100多家商业银行因不良资产过多而被吊销了许可证｡2003年开始,以逮捕俄石油大亨霍多尔科夫斯基为标志,俄中央政府开始将国家主要经济命脉的控制权重新收归国有｡在银行系统,俄央行也取采取了一系列的重大举措,重塑民众对国家银行体系的信心｡2003年12月底,普京签署银行存款保险法令,根据此项法令,接受个人存款的银行将共同出资建立一个特别基金,如果银行破产,储户存款可以从这个基金中得到全额补偿,存款上限为10万卢布,如果基金资金不够,超出的部分则由政府预算补贴｡此举标志着俄罗斯银行业的改革向前迈出了重要一步｡2017年初,俄央行又推出存款保障法案,政府保障私有银行所持有的个人存款｡为了与国际标准接轨,俄央行还决定从2017年开始提高银行最低资本金,即将目前俄罗斯各银行的法定最低资本金标准由100万美元调高至500万美元｡这样,一批弱小的､资金力量薄弱的商业银行势必将被淘汰出局｡此外,俄央行加大了对银行系统尤其是商业银行的监管工作,关于涉嫌从事非法活动的商业银行坚决取缔｡科兹洛夫也正是负责此项工作的央行副行长,仅2017年前9个月(他被暗杀前),经科兹洛夫下令取缔的商业银行就有44家,平均每周就有2～3家商业银行关闭｡
然而,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新规则与旧体制之间的矛盾不断显现,其中包括: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的矛盾､国有银行与商业银行的矛盾以及商业银行之间的矛盾,这几组矛盾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当前俄银行体系改革的主要障碍｡暗杀事件发生后,俄各种媒体几乎一致认为,这几起暗杀有着紧密的联系,都与俄银行领域开始的“划分势力范围”有关｡尽管随后俄国家杜马银行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巴维尔•麦德韦杰夫坚决驳斥了这一说法,但不能否认俄银行系统改革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要重新“划分势力范围”｡为了获得更多的市场份额,国有银行借着央行的撑腰大肆扩张业务,商业银行为了每年数百亿美元的洗钱等非法收入不择手段保护自己的地盘,当矛盾激化时,各种极端手段也就应运而生｡
难以阻挡俄银行业改革的步伐
不能否认,俄罗斯银行家频频遭到暗杀给当前俄银行业的改革造成的负面作用是巨大的｡尤其是科兹洛夫的被害,投在锐意革除俄银行业弊病的改革派人士心中的阴影短期内难以褪去｡由于科兹洛夫是普京的亲信,他的死还可能对普京政府改革的信心造成重创,今后再也难觅如此专业､敬业又不畏强权的“铁腕”人物充当普京改革的马前卒了｡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理由认为俄罗斯正在进行的金融改革将陷于停滞或者停止｡
目前,俄罗斯已经确定了国家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道路,“可控经济”与“主权民主”成为俄未来发展道路的主要模式｡随着政治权力逐步向中央集中,一系列复杂的社会经济问题也将迎刃而解,关系到国家经济安全的能源､军工､交通､银行等许多行业的主导权必将回归中央｡在此背景下,俄中央政府对银行系统的改革势在必行,也志在必得｡因此,尽管在重新“切分”银行业这块大蛋糕时,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将延续,暗杀等暴力行为也很有可能继续上演,但这些也仅仅是经济转型过程中的波折而已,不可能阻挡俄罗斯经济改革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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