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能源战略烙有世情、国情、行情与人情的印记。经济危机等重大突发事件往往作用俄罗斯能源战略调整，如《2020年前俄罗斯联邦能源战略》（简称《2020战略》）、《2030年前俄罗斯联邦能源战略》（简称《2030战略》）等分别于俄罗斯金融危机后的2003年、国际金融危机后的2017年出台。1997年普京在其论文《在市场机制形成的背景下地区自然资源的战略规划》中曾提出能源至上、国家管控能源、能源是政治外交利器、控制过境国等理念，如今这些主张依然对俄罗斯能源战略发挥着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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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5战略》：最新版本的能源战略
从去年年底乌克兰危机爆发到今年3月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在西方制裁、能源战略环境恶化等背景下，俄罗斯逐步加快对能源战略的调整，表现为加强改革与创新、提高竞争力与国际地位、“西稳东进”等特征。随着2017年初公布的《2035年前俄罗斯能源战略草案》（简称《2035战略》）逐步修改成型，俄罗斯能源战略调整的动向更加明晰，其作用也值得关注。
《2035战略》指出，俄罗斯能源行业的问题依然严重：能源管理体制落后，能企垄断妨碍竞争，能源投资运营与利用效率低，产品质量与附加值不高，能源服务成本高，能源规划落实能力差（如东部天然气计划），行业受外部市场作用过大，等等。加之国际地缘政治和能源经济形势严峻多变，俄罗斯正加速调整能源政策，优化内部体制，提升竞争意识，创新发展思路。如：通过私有化改革促进行业竞争；出台扶持高风险低收益能源项目的财税优惠政策；采取灵活的天然气政策，刺激出口，扩大内需。
最值得关注的是，《2035战略》提出了促进能源行业中长期改革与创新的方向。其首要一点便是：加快能源结构调整，促进俄罗斯能源行业发展方式从原材料型向能源创新型、高附加值型转变。具体方法包括：从监管体系、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创新等综合环节入手，加强能源改革；完善国内能源市场，推进市场化竞争；加强政府监管，改革能源定价机制与管理体制；引入新技术标准，加快炼油现代化，提高石油、汽车燃料等产品的质量；通过经济激励、技术法规、国家和区域规划等方式，促进节能技术的发展。
若这些举措得到有效实施，俄罗斯可保障能源安全，提高能效、能源经济与预算的效率，促进能源基础设施现代化，平衡能源行业总体布局，理顺国内能源管理体制机制，扩大能源领域开放。如果允许更多的公司应用管道出口天然气，便可提高定价透明度、降低居民用气价格，也可缓解欧盟与俄罗斯的天然气贸易摩擦。
“能源创新”战略有利于降低俄罗斯经济对能源部门的依赖，加快经济结构多元化与发展方式转变。若新战略有效实施，2035年俄罗斯有望将能源部门对GDP的贡献率减少1.6～1.7倍，同时将GDP的能耗降低2倍。其结果可有效避免油气价格与能源需求波动对俄经济安全的冲击，缓解乌克兰危机的负面经济作用。
加强新时期的能源外交
全球能源市场的一系列新趋势使俄罗斯的国际能源竞争力与地位堪忧。《2035战略》指出，全球经济低迷、新生产商的出现、非常规油气资源和可再生能源发展、市场定价机制转变、全球能源监管收紧等趋势，都使俄罗斯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
针对上述局面，《2035战略》提出一系列应对挑战、提高竞争力的目标，包括降低能源部门运营和投资成本、限制国内能源产品和服务价格等。2035年前确保俄罗斯石油、天然气、电力价格不超过美国，俄语论文，2017年～2035年期间能源出口每年以 0.7%的速度增长，保持世界能源市场的领军地位。为实现目标，《2035战略》主张加强新时期的能源外交。
一是加强俄罗斯在国际能源市场的地位，扩大出口产品与区域的多元化，提升产品的竞争力。2035年前将液化天然气出口量增至一亿吨。提高长期合同的灵活性，缓解与欧洲国家的天然气关系危机，维护与传统消费者的关系，建立与新能源市场的稳定关系。
二是整合俄罗斯公司在国际能源市场的业务，促进欧亚经济联盟建设。《2035战略》提出，要扩大能源资产置换，加强在北极海上等风险和复杂项目上的国际合作，2035年前将北极大陆架开采的石油份额增至5%，天然气份额增至10%。要建立服务于欧亚经济空间的共同能源市场，保障能源、服务、技术和投资在能源部门的自由流动。将能源税收政策、能源市场管理合作作为欧亚能源一体化的抓手，从而为建设欧亚经济联盟夯实基础。
三是维护在全球能源市场管理体系中的利益与话语权，不仅保护消费者的能源安全利益，同时也为能源基建及生产提供投资回报担保，保障能源运输安全。《2035战略》指出，俄罗斯反对国际能源贸易中单方面的歧视性方法，并要求全球能源对话均衡考虑各方利益。俄罗斯很可能继续通过WTO、欧洲能源宪章、“天然气欧佩克”等机制维护自身利益，同时减少俄罗斯对欧盟等某一单方出口市场的依赖风险，增强对世界规则制定的作用力。
稳定西部市场与应对制裁
俄罗斯是欧盟主要的能源供应商之一，2017年对欧天然气出口较上年增长23.9%，达到1393.2亿立方米，石油出口达到1.7亿吨。俄欧能源贸易的关键过境国――乌克兰出现危机后，“合作为主、对抗为辅”的俄欧能源关系陷入尴尬境地，双方的市场、合同、基础设施、运输等四大风险很可能被激化。俄罗斯进入欧盟能源市场面临更多壁垒，等待俄罗斯天然气工业企业的可能是更多的反垄断调查、“第三能源一揽子方案”的管厂分离要求，欧盟在俄罗斯的能源投资也将遭遇风险。欧盟要求以“即期交割”方式代替原先“照付不议”的天然气定价机制，降低能源价格；威胁暂停“南溪”管道的建设，以戒阻俄罗斯对乌克兰东部地区内政的继续干涉；其他能源合作项目也面临搁置或停止的风险，如英国已经宣布暂停与俄罗斯的核能合作项目，主张将能源问题列入欧盟―美国自由贸易区的谈判框架。若欧盟得以大幅减少向俄罗斯购买天然气，“亚马尔―欧洲”、“北溪”、“南溪”等在营在建天然气管道可能面临部分闲置。 面对西方的制裁，普京施展软硬兼施的“巧实力”组合拳，利用能源等手段对欧盟又拉又打，分化欧美立场。
普京利用能源贸易、能源金融等手段拉拢欧盟。冷战时期，苏联成功利用“天然气换钢管”等能源合作使欧洲与美国保持距离。经验表明，天然气管道、欧洲对俄能源依赖可有效牵制欧在俄美博弈中的倾向。今年4月，普京强调，俄方不打算“停止”对乌克兰输送天然气，建议立即磋商制定稳定乌克兰经济的方法，确保俄罗斯天然气的供应及过境运输。俄罗斯天然气工业企业称，拟以欧元代替美元作为能源贸易结算方式。
通过乌克兰这个能源过境国与缓冲国钳制欧盟。普京利用俄乌天然气纠纷可能导致对欧洲天然气供应中断的砝码，力图使欧盟在乌克兰问题多边会谈上与美国保持距离，软化对俄制裁的立场。同时，利用能源作用力、天然气定价权制裁乌克兰，牵扯欧盟能源安全的敏感神经。截至2017年，俄过境乌克兰的天然气为860亿立方米，占俄罗斯向欧盟出口的一半多。由于乌克兰倒向西方，俄罗斯天然气工业企业宣布把对乌克兰的天然气价格从每千立方米268.5美元提高到485.5美元，增加欧盟援助乌克兰的财政负担，使欧乌关系进一步复杂化。
同时，俄欧能源冲突管控机制也是俄罗斯稳定欧洲市场的途径之一。俄欧首脑峰会、俄欧能源对话、欧洲能源宪章、俄欧共同经济空间计划、能源早期预警机制等框架可发挥“稳定器”的影响，双方合作的历史惯性、暂难摆脱的相互依赖、合同的法学约束力、基础设施的粘滞力、能源过境国的缓冲力等“安全网”也不会被乌克兰危机彻底破坏。
开拓亚太市场
国际能源署指出，到2035年，世界能源贸易中心将从大西洋盆地向亚太地区转移。预计2030年中国的天然气需求约为4200亿～4800亿立方米，日本约为1000亿立方米，韩国约为400亿～450亿立方米。《2035战略》指出，占领亚太等新兴能源市场，并且巩固在全球天然气市场中的地位，对俄罗斯意义重大。2017年10月，普京在亚太经济合作组织峰会上指出，能源在保障亚太地区经济发展中的影响日益增加，俄罗斯打算扩大与亚洲伙伴在能源领域的协作。乌克兰危机恶化了俄罗斯西部能源市场环境，使其更坚定了开拓亚太能源市场的决心。
为争夺亚太市场，俄罗斯将加快实施出口多元化与均势战略，加强与中国、印度、日本、韩国等国的能源合作。2017年3月，俄罗斯石油企业总裁谢钦出访日本、韩国与印度等国。谢钦建议与印度合作实施北极大陆架能源项目，向印度出口远东液化气。俄罗斯煤炭公司已同中国、韩国及日本的钢铁企业签订了长期供应合同。《2030年俄罗斯煤炭工业发展大纲》指出，至2030年，俄罗斯在亚太煤炭市场的比重将从目前的6%增加到15%。俄罗斯还将实施与亚太国家的核能与水电合作项目，向亚太国家出口电力。
加强与中国的能源合作是俄罗斯能源战略的重中之重。今年4月9日，俄罗斯副总理阿尔卡季・德沃尔科维奇表示，俄中正为普京5月访华筹备一系列能源合同，涉及沿东线对华供气、诺瓦泰克企业“亚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以及扩大对华海上输送石油项目、联合开发萨哈林和东西伯利亚矿床项目、加快天津炼油厂和石化综合体项目等。中国也将参加俄罗斯远东阿穆尔州的两个煤田和东西伯利亚外贝加尔边区一个煤田的开发。
深化与日本、韩国的能源合作也有利于弱化西方对俄制裁的“统一战线”。俄罗斯与日本的油气企业签署了液化天然气购销合同的主要条款协议，规定从2019年开始每年对日供应225万吨液化天然气。俄韩将在俄滨海边疆区筹建运送液化气船的“星星”新造船厂，连接跨西伯利亚铁路干线和跨朝鲜半岛铁路线，修建从“萨哈林1号”和“萨哈林2号”穿越海底通向韩国的天然气管线。
不过，俄罗斯在亚太市场也面临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中东、南亚与东非等对手的激烈竞争。相关于支撑俄罗斯与欧洲能源贸易的诸多管网，亚太方向的基础设施远不能支撑其雄心勃勃的能源出口计划。亚太国家也对俄罗斯将“能源断供”作为政治外交工具的作风存有疑虑。若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俄罗斯可能面临西部市场疲软、东部市场缺位的双重困境。
因此，俄罗斯将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作为开拓亚太能源市场的突破口。除实施“西伯利亚力量”等东向管道项目之外，俄罗斯将加强亚太的液化天然气基础设施建设和出口。这些设想都需要大量的外来投资加以实现，从而为亚太国家与俄罗斯合作创造了机会，也有利于俄罗斯加快东部开发、缓解区域发展失衡。2017年4月8日～11日，俄罗斯远东发展部部长加卢什卡在博鳌亚洲论坛上表示，俄罗斯准备建立与中国、日本、韩国的能源大通道，共同开辟北方航道、共建欧亚运输体系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
《2035战略》提出，俄罗斯将向亚太地区的能源出口量占俄罗斯总出口份额的比重提高到至少28%，石油和石化产品出口占比将提升至23%，原油和天然气占比分别增至32%、31%。这似乎表明，俄罗斯将亚太视为支撑其复兴的重要地缘战略依托之一。在“东边日出西边雨”的世界能源市场，俄罗斯正积聚着“西伯利亚力量”，俄语论文，耐心地“等风来”，以圆“双头鹰”重腾天际的梦想。
（作者为中央民族大学世界民族学人类学探讨中心教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