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害怕警察胜过匪徒。如果走运,跑得快,或许能逃脱匪徒魔爪,但面对警察,你简直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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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示证件
清晨6点,天蒙蒙亮,香港凤凰卫视驻俄罗斯记者卢宇光和同事驱车前往海参崴。刚进城不久,他们的车就被两名俄罗斯交通警察拦了下来。
“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我们的证件都是齐全的。我们去你们局的看守所采访。”在俄罗斯待久了,卢宇光很清楚,被拦下后很可能会按照“惯例”交“买路钱”,于是替自己解释了几句。但交通警察没有放行的意思。
无奈之下,卢宇光打电话给当地一位交通警局局长,因为临行前,卢宇光已和他联系过,由这位局长接待他们。
“他们向你们要多少钱?”
“1000卢布(约合人民币230元)”。
“那你就给吧,他们也很不容易。”
卢宇光不敢相信:“一个警察局局长居然允许下属如此,这在中国很难想象。”
不过相较被毒打身亡的俄罗斯同行波波夫,卢宇光显然还算幸运。近年来,俄罗斯警察还常被媒体曝出虐待嫌疑人、肆意“执法”。
1月早些时候,波波夫在家中醉酒并大声播放音乐,随后遭警方拘留。他在拘留期间遭警察毒打,身体私密部位也受伤,20日在医院不治身亡。
在这起案件中,现年26岁的涉案警察阿列克谢・米塔耶夫已向调查人员认罪。法新社报道,他供认殴打波波夫是因为自己“私人生活压力过大”。
买路钱
关于警察的不良,在俄华人深有体会。只要到华人圈里走一走,各种抱怨和控诉能填满人们的耳朵。
乔永生是吉林人,39岁,在一家华人建筑施工队做泥工。平时绝大多数时间,他和工友都选择待在工地或者宿舍,“谁也不愿意上街”。由于是外国人,且不太注意形象,中国劳工最容易成为俄罗斯警察“关照”的对象。
在俄罗斯,需要随身携带所有证件:护照、签证、移民卡、居住登记。持工作签证者,还需要打工卡、健康证,等等。这些证件必须定期到有关部门更新盖章。
如果警察找到你证件上的任何问题,或忘带了其中一样,那么他们基本胜券在握了:“中国公民,你违反了法学,我们要进行调查。走,去警察局!”
就算带齐了所有证件,也不代表没有问题。
“你在哪里工作?”“为什么到这里来?”“你住哪里?”“为什么居住地点和证件上不一样?”警察会像对待犯人那样进行盘问。据当地华人介绍,一些警察往往把外国人吓唬得不知所措,以方便他们开口索取好处。
在俄打工的华人,被警察刁难和敲诈的事情时有发生,通常是几百到上千卢布,被讹走一两百美元也不少见。
在当地警察看来,老实、瘦弱、俄语蹩脚的华人永远不会起诉和反抗,且愿意“积极解决问题”。而那些不太“老实”的中亚人和越南人“待遇”还要差一些,常常吃到警察的拳脚。
不过,若以为俄罗斯警察只“关照”外国人,那就“错怪”他们了。2017年,49%的俄罗斯人坦承,他们在不同场合向警察行贿,为的是破财消灾。
安德烈是一名记者,住在莫斯科某高档小区。一天清晨7点开车出门,他突然发现路上有交警在检察是否酒后驾车。“没人大清早喝酒,摆明了是勒索。为按时上班,只能塞给交警几百卢布。他们一天捞个几万卢布没有问题。”
公开索贿是俄罗斯警察“黑”人最常用的一招。他们会开门见山地告诉勒索对象:“我们每月工资就那么点,不收钱怎么活?”
在这里,“造假”现象也很突出,数字是评判警察工作的唯一标准:破案越多、抓获罪犯人数越多,成绩就越好。一个叫尤里的交警在网上吐苦水:查处指标年年涨,有些危险路段原本应该悬挂警示牌,但没人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事故下降,指标就完不成了。
体制的松懈也纵容了警察更加目无法纪、飞扬跋扈:他们可以在醉酒后驾车闯入红场禁区秀车技,可以穿着军服闯入商店杀人泄愤,可以将挡道的小伙子群殴致死。
莫怪安德烈感慨:“如今,我们害怕警察胜过匪徒。如果走运,跑得快,或许能逃脱匪徒魔爪,但面对警察,你简直无处可逃。”
苦衷
当俄罗斯警察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时,这群所谓“老鼠”也纷纷大倒苦水。
2017年,一个名叫德莫夫斯基的俄罗斯警察用独白的方式录制了一段视频,在其中详细讲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新罗西斯克市警察局――发生了怎样的腐败和丑恶的事件。
德莫夫斯基有着十年警龄,一直从事谋杀侦破和缉毒工作,靠1.4万卢布(约合人民币3220元)的月薪艰难度日。两年以前,他曾试图打热线电话给普京痛陈警局内部腐败,但因此承受了上司让他封口的压力。
录制的视频随后被放到网上。而他,则一夜蹿红,成为“敢于揭开黑幕的英雄”。
“每月工作30天,周末加班成为家常便饭,凄风冷雨,没有任何加班费,与家人聚少离多。上司对下属牲口不如,且授意医院不给警察开病假条,防止他们入院就医。”
“为追求破案率,只能捏造子虚乌有的案件,否则就不能回家。我之所以升职,是因为违心地同意将上司指定的人送入监狱。许多无辜的人因此被关进了监狱……”
三天时间,“德莫夫斯基视频”点击量就超过17万人次,并引起警察界内部的重视,一向因办案拖拉备受诟病的俄罗斯内务部调查机构此次可谓“雷厉风行”,仅用两天时间就“完全”查清了视频中提及的所有内容。不过,结论是此视频“全系胡言”。
调查结果公布后不久,德莫夫斯基接连遇到麻烦:先是被警察局开除,然后被控诽谤,甚至被指曾犯下谋杀罪。而他前妻也突然站出来,声泪俱下地将他描述为一个收受毒贩进贡的赌徒、酒鬼加花花公子、喜欢哗众取宠的小人,呼吁对他严惩。2017年12月28日,德莫夫斯基因利用职务诈骗罪被起诉。
不过,德莫夫斯基敢于同强权斗争的英雄形象已深入人心,还在俄罗斯军警界引起骨牌效应。如今,大量警察揭黑事件的涌现甚至催生了“德莫夫斯基现象”一词。
(选自《看天下》2017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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