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论文网 www.waiyulw.com 1933年、1938年和1940年,斯大林三次驱逐侨民,包括日本、中国、朝鲜、印度的侨民。中国侨民都通过西伯利亚铁路遣送到新疆,一部分侨民又辗转从塔城、乌苏等地陆续到了乌鲁木齐,逐渐在乌鲁木齐的南梁形成俄罗斯人的聚居区,人数达数千人。 中国爸爸,俄罗斯妈妈 2002年9月25日,新疆经济报社用一辆面包车,拉着几位上个世纪40年代生活于乌鲁木齐南梁的俄罗斯人,开始了一场南梁访古寻梦。 他们都起着中国名字和俄罗斯名字:吕永年(瓦西里),1932年生于苏联符拉迪沃斯托克,1938年从西伯利亚坐火车、牛车到新疆,从新疆交通厅退休;李德发(尤拉),1935年生于吉尔吉斯的伏龙芝(现名比什凯克),1938年到新疆,运输企业退休;刘金榜(热尼),1935年生于哈巴罗夫斯克,1938年到新疆,天山区教育局退休;刘月兰(维拉),白俄罗斯人,生于哈巴罗夫斯克,乌鲁木齐市邮政局退休;张玉霞(古巴诺娃),1928年生于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新疆农大离休教授。帮助我们联络的人是新疆日报印刷厂退休厂长刘连胜,他也是出生于海参崴,和上述好几个人是小学同学,在南梁生活了多年。 除了刘厂长,这些人都是"中国爸爸,俄罗斯妈妈"家庭出生的孩子,父亲基本上都是山东人,祖辈"闯关东"闯到库页岛周围地区。1933年、1938年和1940年,斯大林三次驱逐侨民,包括日本、中国、朝鲜、印度的侨民。中国侨民都通过西伯利亚铁路遣送到新疆,一部分侨民又辗转从塔城、乌苏等地陆续到了乌鲁木齐,逐渐在乌鲁木齐的南梁形成俄罗斯人的聚居区,人数有数千人。从30年代到60年代,南梁洋溢着俄罗斯文化生态,直到政府城市改造,居民搬迁,南梁的俄罗斯人分散到乌鲁木齐城市的各个地方,又直到80年代以后改革开放,一些俄罗斯人移居到澳大利亚等地。当年俄罗斯人聚居的南梁,已无多少旧迹可寻,除了一座80年代新造的小小的东正教堂、俄罗斯墓地、文化厅院内俄罗斯领事馆一两栋旧房子外,其余俄罗斯文化的影子已荡然无存了。 这些人原来叫华侨,现在叫归侨,每月享受政府对归侨的80元津贴。 南梁寻梦从三甬碑开始 我们叩访40年代俄罗斯南梁的寻梦行动就从三甬碑开始吧。 吕永年--瓦西里--在三甬碑汽车站指着这一片说,这里在40年代是一片有水有草的牧场,他家就在牧场边的坡上住着,他父亲给国民党的一个检查站做饭,因此才允许住在这儿。 从新大到友谊医院这段地带,过去叫"洋行"。街两边布满了各种商号。这里是俄罗斯人的小手工业的博览会。洋钉、洋布、洋油、洋灯、洋碱、洋针、洋线、洋车、洋桶……都是从俄罗斯过来的,所以叫"洋行"。这里虽然不是一种海洋文明,而是亚欧草原大陆的商贸文明,但因为是外来的,都叫"洋",那时新疆是中国向西取经的一条开放通道,是从苏俄中转的。 那是怎样的一个风情风貌风俗无法描述,但令人向往:俄罗斯人都有手艺,是小手工业者。踏缝纫机的,铁匠,鞋匠还做皮凉鞋,木匠,瓦匠,照相师,修表的,开蛋糕房的……大街两边是俄罗斯人开的店,简直是俄国某街镇错位移到这儿了。 俄罗斯妇女更是勤奋、清洁。清洁工,刷房子的、保姆,扛着大刷子到处刷房子,这些工作基本上都由俄罗斯妇女包了。 这一切给新疆带来了文明,传播一种先进的文化。刘金榜(热尼)的父亲当年就是烧锅炉的,今天烧锅炉的不稀奇,当时新疆人没有见过锅炉、锅驮机,烧锅炉的叫锅炉技师。司炉啊,机械修理啊,这些都是新鲜的,先进的。 这里有俄罗斯医院、俄语小学,有俄罗斯电影院,还有一个电灯企业,发的电只供官府照明,老百姓家用不到电,发电只发到晚上12点。 在现在的友谊医院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原来是美国和英国的领事馆。在临街的地方,原来坐落着一个可容数千人的东正教大教堂。每年的圣诞节、复活节--复活节在俄罗斯东正教的宗教节日中是最隆重热闹的--教堂里挤满了人,甚至教堂里面容纳不下,教堂外和大街边都是人,在复活节的晚上,通宵祈祷守夜和唱歌。这种热闹景象早已不见了,文革中,大教堂被拆毁,美、英领事馆也拆掉了。 在羊毛湖的深巷里,结核病医院家属院中,80年代落实民族宗教政策,重又建起了一座小小的东正教堂,这个教堂顶多容纳20来人。礼拜仪式是用俄语。俄文版的大圣经镀金硬封面,是由移居澳大利亚的乌鲁木齐的俄罗斯人回来时带的。教堂内挂满了耶稣和圣母的画像。教堂没有神甫,只有教徒们自己聚会。教堂顶楼上有间小型的会议室。教堂正中地板上铺着一块小地毯,不设椅子,人们都是站着礼拜。 这座小小的东正教堂是联系在乌鲁木齐留下来扎根的老一代--第二代--俄罗斯人的几乎惟一的文化纽带了。这些混血的归侨老人们,想申请成立一个俄罗斯文化协会,整理、挖掘、探讨这段将逝的历史,但需要"挂靠"单位,他们目前还没有找到。 吕永年(瓦西里)回顾南梁的40年代的风情画面,他自称是"马路中间走的人",每逢周末晚上,生活在南梁的俄罗斯人臂挽着臂,拉着手风琴,从街上走过,唱着歌,甚至当街跳起舞来。那种风琴声和青春浪漫气息仿佛今天仍然依稀闻到。 南梁被塑造成了俄罗斯文化的城堡。 艰辛的迁徙中国之路 来到中国之路充满辛酸和惊险,充满人生大转折的悲欢离合。 张玉霞--古巴诺娃--这位75岁的新疆农业大学农学系的离休教授,是在海参崴出生的。1938年根据斯大林的命令,驱逐华侨和侨眷,她的山东爸爸和俄罗斯妈妈组建的家庭带着一帮混血的孩子,被从西伯利亚驱逐到中亚地区。在这之前,她的爸爸被关进了集中营受审,她和兄弟妹妹与俄罗斯母亲已在火车上,火车出发前一刻,她的爸爸才从集中营里被放了出来。现在想想真是害怕,要是火车开走了,她的爸爸还关在集中营里没有放出来,怎么办?有的家庭就因此而走散,亲人永远地分离了。她的家庭先从西伯利亚坐火车到中亚,又坐牛车到新疆塔城,50年代从塔城来到乌鲁木齐南梁。 所有在俄罗斯的华侨都有手艺,没有一技之长就无立足之地,这些华人通过自己的勤奋和手艺在俄罗斯扎了根,都很富裕,很多中国人娶了俄罗斯女人。这些人被驱逐到新疆,一路流浪,又变得一贫如洗,在新疆又靠手艺顽强生存,他们的政治和社会地位低微,因此子女只能上免费的师范和孤儿学校,不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张玉霞(古巴诺娃)有幸读了西北农学院,成长为俄罗斯归侨后裔中的高级知识分子。张玉霞的经历是几乎所有俄罗斯归侨后裔的缩影。 这些华人和俄罗斯人混血的子女相貌都像俄罗斯人,但他们的内心都有一个难以分清的结。他们不爱他们的山东爸爸吗?还是他们对他们的俄罗斯妈妈有隔阂?作为第二代归侨,他们又与当地的中国人成家,有了第三代、第四代,他们和他们的子孙认可了"中国人"的身份,他们的后代是这块中国土地上出生的。他们自己--现在都做了爷爷、奶奶的人,是在俄罗斯出生的,那里--遥远的西伯利亚--是他们的故土,有他们的童年。他们的情感归属是什么?是俄罗斯故土和童年。他们心中有着无法消散的俄罗斯情结--只有死亡才可以使之中断。他们的山东爸爸、俄罗斯妈妈、歌曲、语言--这一切构成他们童年全部的天空和世界。他们只有携带它们走向坟墓。而他们在中国出生的孩子们,则和他们有不同的情感归属和情结,俄语毕业论文,他们的后代多数不会说俄语了,更多地融入了中国文化中。后代很少说俄语,很少吃俄罗斯菜,几乎不去东正教堂,俄语论文,他们有另外的世界和兴趣。这是代沟。 尽管思念俄罗斯,这些老一代归侨早已把新疆当作自己的家了。他们是新疆的组成部分,全疆有1万名俄罗斯人,是新疆多民族中的一个,尽管是"特少少数民族",但是独立的一个民族。新疆是各民族共同的家园。"埋骨新疆"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当然的事了。他们惟一的愿望,是按俄罗斯文化传统"不要火葬"。共产党员、新疆交通厅退休干部、原新疆柴油大修厂厂长吕永年(瓦西里)说他"最害怕火葬"。他的童年伙伴,海参崴出生的汉族归侨刘连胜常跟吕永年开玩笑:"专门把你火葬掉"。 去看看"俄罗斯墓地"? 俄罗斯墓地在原新疆学院(新疆大学)东门外,原是荒郊野外,现在是闹市区的一部分。这里旧称"洋人坟"。 俄罗斯的坟地据说最早是从1923年开始,不知是否准确? 现在,这里一片破败,除了几个东倒西歪的石碑和起伏的土堆,你感觉不到是个坟地,倒像是一片荒地。周围盖上了简易房子和加油站。曾有过一次大规模的迁坟,迁到东山公墓去了。无后人认领的坟墓尚留在这里,但也湮没难寻了。 坟场中还有一个白俄归化兵的士兵墓,是个集体墓葬,文革中被拆毁,现只剩下石砌的墓墙基石可见出墓的规模。 倒塌、断裂的大石碑刻着俄文的墓志铭。张玉霞教授读着俄文碑文,这里躺着苏联领事馆一个工作人员的遗骸,父亲和儿子都埋在这里。儿子先死,父母给儿子立的碑上说:"虽然你死在他乡的土地上,但你永远活在父母的心中。"后来,父亲也死了,紧邻儿子埋在这里,父亲的碑是别人立的。是啊,海可枯,石可烂,骨殖可化为尘埃,爱的心灵却穿越虚无而永远不死。 墓地好象结束了历史,但反而更能留住历史。俄罗斯墓地,每年东正教的复活节和中国的清明节总有人来上坟。东正教风俗,复活节要在墓地里埋上鸡蛋,孩子们调皮地来坟地偷吃"复活节鸡蛋"。 俄罗斯墓地是文物,应该得到妥善的保护。 "我们每个人都长着几个舌头" 在团结路的一处楼群里,住着一位81岁的纯俄罗斯血统的老人瓦莉,她生于1921年,1933年被苏联驱逐到新疆。她是最后一个1933年来新疆的俄罗斯人了。她的继父是河北人,她的家庭是因为继父是中国人而被驱逐的。她的孩子们都离开她到全国各地工作,只有一个女儿在乌鲁木齐六中当教师,能够照看她。她最初不会说汉语,后来逐渐会说一些汉语了。她在中国生活了近70年。平时吃饭和所有新疆人一样,民族界线打散了,都是新疆饭,俄罗斯饭反而吃得少。汉族、维吾尔族、俄罗斯族多种文化都自然地融合起来了。 这是新疆文化"熔炉"的特征。拿饮食来说,也吃汉族人的炒菜、米饭,也吃维族人的抓饭、汤饭、馕,也吃俄罗斯人的苏波汤和沙拉。 张玉霞教授说,"我们每个人都长着几个舌头"。俄语,这是母语,在塔城,也学会了哈萨克语,在乌鲁木齐又学会了汉语,维语。从事教育,还有的掌握了英语。这是新疆造就的,是文化融合的人文生态,是语言的杂色织锦。 历史有顽强的再生力、繁衍力,虽然历史不能重复。南梁这块俄罗斯人群居住生活的地方,虽然由于城市改造和居民搬迁早已今非昔比,仿佛昨日的一幕永远湮没不闻了。但是,边疆宾馆随着80年代新疆改革开放,逐渐形成中亚客人旅游购物的国际商贸中心。这里每天来自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独联体国家的客商络绎不绝。很快以商贸为契机形成了俄罗斯--中亚文化氛围。 在边疆宾馆周围,开了许多家"俄罗斯餐馆"。 跑了一上午,这些老人都饿了,到哪里吃饭呢?刘金榜(热尼)早就想好了,去边疆宾馆"俄罗斯餐馆"。 这里是俄罗斯文化的天下。但完全不会是上个世纪前半叶南梁"洋行"的复现。这些新的纯粹来做生意的俄罗斯人的脸上,有一种轻松和明朗,有一种目标的单一:挣钱。走了两家俄罗斯餐馆,里面一律坐着就餐的俄罗斯客商。我们选了另一家。这里维吾尔族人开的俄罗斯餐馆,既有俄罗斯菜,也有新疆菜,还有西餐,什么都有,非常灵活,适应性强。这些俄罗斯老归侨们分别点了些菜,体验俄罗斯情结,是不是回到了西伯利亚?苏波汤,果仁沙拉,再加上新疆的抓饭、奶皮子蘸馕、烤肉、伊力特。 酒过三巡,座中人唱起了俄罗斯民歌,用纯正的俄语,俄罗斯老归侨们都随声附和唱起来。《祝福歌》、《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红莓花儿开》、《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用俄语唱出这些经典的旋律,引起餐馆服务员和就餐的中亚游客和商人的强烈好奇心,凑到我们包厢门口来看,我们喊他们加入,他们不进来。 他们和他们是不同的。相同点只有那么一点点,俄罗斯血统,说俄语。但他们是无法理解这些老归侨的心情的。他们不懂他们受的苦:从苏联被驱逐到新疆,文革中因为"长相不对"(俄罗斯相貌)一律被打成"里通外国",与所有中国人一起经历荒谬的极左政治造成的苦痛,人到暮年,融入到中国文化中……这些,是今天单纯来从事商贸的俄罗斯人所不能理解的。提起往事,"伤心"! 在半醉中唱起故土的歌,这些俄语歌都老掉牙了。但他们一首接一首唱,刘金榜(热尼)说到他能一连串唱下来600首俄罗斯民歌,他是东正教堂的教友会长,是连接历史的热心人。 我们应该以更宽泛的眼光来看待文化,俄罗斯族是中华56个民族中的一个民族。假若乌鲁木齐保留下一个俄罗斯族人的聚居区,那该是怎样一个旅游热点和文化空间啊。乌鲁木齐的文化又该多么丰富多彩啊。 --请记住曾有过的闪烁着俄罗斯文化色彩的20世纪上半期的南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