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日，当武元甲去世的消息从越南河内传来，这个名字不禁令人心生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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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对他最“新鲜”的记忆几乎要一直追溯到1990年。那年9月，耄耋之年的武元甲代表越南政府出席了北京亚运会开幕式。时任国务院副总理谷牧握着他的手，称他是“中越关系处于不正常状态十多年来到北京的第一位越南领导人”。
武元甲活了103岁。不过，这位军事奇才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刻，早在近五十年前就已终结，埋藏在了越南抗法、抗美战场的血光冲天，荒芜凋敝之中。
晚年，他是个干瘦、孱弱的老头，住在河内一栋有着殖民地风格的独栋小楼中，终日与花草、水塘、泛黄的旧日照片相伴。
虽是戎马一生，武元甲其实并未接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自嘲是就读于“丛林军校”的。他曾说，如果不成为一名军人，“我或许会是一名哲学家或历史教师”--但他最终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成为了历史。 “红色拿破仑”
1991年，武元甲公开访问北京一年后，中越两国联合公报，宣布关系正常化。
作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上世纪80年代，由于爆发中越战争，在亲苏反华的黎笋主政的越南领导层中，武元甲等人被逼“靠边站”，逐渐失势。之后，他又是政治局中唯一公开反对越南入侵柬埔寨的人，还不时在公开场合宣扬越军“前途不光明”。1982年，武元甲被彻底“踢”出政治局，只保留了副总理的空头衔。
直到1986年黎笋去世，温和派的越共总书记阮文灵上台，赋闲在家的武元甲又找到他，说愿意为恢复中越关系做些事，这才有了上述一幕。
中越恢复关系正常化的同年，武元甲辞去了副总理的职务，离开了政治领域。不过在越南，“武元甲”这个名字一直都是一种信仰和崇拜，也是越南人心目中的“百战将星”。
其实在1954年奠边府战役时，武元甲尚未有营级以上战斗指挥经验，在中国方面派出的陈赓等人的指导下才取得大捷。不过，这场胜仗成就了武元甲，“红色拿破仑”的巨大光环也由此而来。
西方对武元甲的评价算是毁誉参半。英国广播企业（BBC）越南语频道认为，武元甲是个让朋友乃至敌人都为之敬仰的将军。越战期间，他曾三次登上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红色拿破仑”的外号就是从那时开始流传的。
美国广播企业（ABC）则称，武元甲脾气暴躁，又无情，还有些花花公子的做派，照片上总是穿白西装，戴颜色鲜艳的领带，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另一位越共领导人胡志明总给人一种朴素的感觉。
晚年时，武元甲写写回忆录，是越共历次中央全会的“特别代表”。战争纪念日时，他也出席新闻发布会，用法语回答记者的提问，有时还邀请外国记者去他家做客。对一位熟悉的美联社驻河内的女记者，见面时他总会亲吻对方的脸颊。
公开亮相时，他还是常穿绿色或白色的军装，肩上是四颗闪闪发亮的金星。
他逐渐消瘦，头发变得花白，可继续大胆发声。他曾反对越南政府在西原地区扩建一座铝土矿，担心会破坏当地环境，还曾抗议政府拆除河内著名的历史建筑巴亭会堂。
他始终心思机敏，对诸事深谙于心，直到四年前住进越南108号中央军队医院。
2017年，武元甲100岁。他的身体更虚弱了，几乎说不了话，可还是在一张张卡片上签名，向对其发来美好祝愿的“同志们”致以谢意。此外，据做了他35年私人秘书的阮伟音上校透露，他还坚持每隔几天收听一次国内外新闻摘要。 1.10月10日，女人们捧着武元甲的画像排队前往他的家中吊唁 2 .武元甲位于河内的家，晚年他大多时间都在此度过，房间几乎是他一生缩影的博物馆（REUTERS图） “可以放下过去，但不能完全遗忘”
不管过去多少年，与武元甲捆绑在一起的，始终是那两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在1970年代的越南战争中，武元甲曾被西方媒体扣上了为战争“不惜人员伤亡代价”的帽子。这场战争以北方共产主义军队占领美国支持的前南越首都西贡告终，造成约5.8万美国人及300万越南人（包括平民）死亡。
1990年，武元甲在接受历史学家斯坦利·卡诺的采访时说：“面对美国的50万兵力，我们的确不够强大，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击败美国，而是粉碎美国政府继续战争的愿望。”
五年后，1995年，84岁的武元甲见到了他在这场战争中的“死敌”、美国前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纳马拉。见面时，他照旧换上了那件橄榄绿色的军装，向麦克纳马拉问候道：“久仰久仰。”对方也是笑着答道：“久仰大名。”
那次，麦克纳马拉抛出了那个在他心中盘踞了30年的疑问--1964年8月4日，东京湾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那年8月2日北越船只袭击美国海军驱逐舰一事，双方都没有疑问，可关于两天后的第二次袭击，不少美国历史学家都认为那是当时的约翰逊政府捏造的，而这直接导致了美国国会同意对越南北部进行轰炸，也将美国拖向了越战的泥潭。
武元甲说：“什么也没发生，绝对的。”
“这可是相当好的信息源。”麦克纳马拉事后说。
这场对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谈到一些历史上的重要时刻时，麦克纳马拉身体前倾，还不时伸出手指，以示强调。当年79岁的麦克纳马拉称此次会见意义非凡，让他震惊的是，武元甲丝毫没有敌意。
麦氏此行是为了邀请武元甲参加由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筹备的越战高级决策者会议。越战结束30年后，后人依旧好奇，这场悲剧是否能够避免，或者能否将其作用最小化。“这对他们及对我们来说，都是悲剧。”麦克纳马拉说。 晚年的武元甲也一直鼓励越南和美国改善关系。就在他与麦克纳马拉会面后，越美恢复了外交关系。如今，两国已是密切的贸易伙伴。
不过，武元甲也不会忘了向美国“开炮”。
2004年，针对美国向伊拉克发动的战争，他说任何想把个人意愿强加给另一个国家的人都注定会失败。
“我们可以放下过去，着眼未来，但不能完全遗忘。”武元甲说。 “没有什么比独立和自由更可贵”
在武元甲90多岁高龄时，他还在热情款待来自世界各地的领导人，有些人还得到了他签名的书籍。
2003年2月22日，在河内家中，身穿米色军装的武元甲和他的同道人菲德尔·卡斯特罗聊了半个小时，两人在列宁的肖像下谈笑风生。这也是近十年来，卡斯特罗首次访问越南。
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还在世时也曾提起，直到生命尽头，他都无法忘记和武元甲的会面。他自称还是一名普通士兵时就很敬仰武元甲，希望有一天能亲眼见见这位越南将军。这一梦想终于在2017年8月得以实现。
查韦斯的那次越南之行行程颇为紧张，可还是抽出了时间和武元甲见面。在近一个小时的交谈中，他们聊当下的时事，聊国家建设，聊社会主义的未来，武元甲还谈到了玻利维亚的革命。
2017年，他和时任巴西总统卢拉见面时，提到的是年轻人，称他们是国家的未来，政府应该优先考虑培养和教育年轻一代，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国家的传统及越南与巴西富有成果的友谊。
这二三十年来，武元甲看着这个饱经风霜的国家逐步摆脱贫穷，越语论文题目，接受资本主义，融入世界，拥抱和平。美国肯塔基州摩海德州立大学的越战学者约翰·恩斯特说：“他还在继续前行，这增加了他的受欢迎程度和神秘性。”
2004年，在纪念奠边府战役50周年之际，武元甲告诉西方记者：“如果一个民族要站起来，力量会非常大。”1953年，正是在他的指挥下，越南军队将法国殖民者赶了出去。
迄今为止，奠边府大捷一直是世界各国军校的讲学内容和探讨课题。
那场战争结束后，武元甲曾说：“全世界每一分钟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亡，一百、一千、一万……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只要）为了革命和国家统一，即使他们是我们的同胞，也不算什么。”
“可以说，越南最辉煌、最重要的事件都和这个人的名字及他从事的事业息息相关。”武元甲百岁生日之际，越南文化部副部长说。
2017年，西贡（前南越首都）沦陷30周年纪念前夕，武元甲接受了美联社的采访，这也是他生前最后几次接受外媒采访之一。
“没有哪一场民族解放战争比这次更惨烈，其产生的损失无可匹敌，”武元甲说，“但为了越南，我们依旧奋起作战，没有什么比独立和自由更珍贵。”
在他94岁那年，他依旧在怀旧般地重复着胡志明的名言--“没有什么比独立和自由更可贵”。在越南，他的知名度仅次于胡志明。
与武元甲、那场战争和新国家的建立有关的名字早已一个一个消失。从1969年胡志明去世起，黎笋、约翰逊、尼克松、威斯特摩兰……直到2017年，麦克纳马拉去世。
现在，轮到了武元甲。 （本刊编辑陈春利对此文亦有贡献） ，越语论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