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举起那片金棕榈叶子供媒体猛拍时,没忘记说:「真希望有盆凉水浇灭国内目前的战火。」这个奖也可能是评委会善意的提醒,提醒「红衫军」看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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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97年伊朗导演阿巴斯和日本导演今村昌平分享金棕榈奖后,亚洲导演很久没问津戛纳最高奖了。5月24日,来自泰国的40岁导演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刷新了这一纪录。
阿彼察邦是护着《能忆起前世的布米叔叔》拷贝,穿过满街硝烟前往曼谷机场,然后飞抵戛纳的。当他举起那片金棕榈叶子让媒体猛拍时,没忘记说:“真希望有盆凉水浇灭国内目前的战火。”这个奖也可能是评委会善意的提醒,提醒“红衫军”看看电影。
这是一部抒情优美、充满灵异色彩的影片。机位常与被拍摄对象等高,仿佛小津安二郎手笔。简约的叙事、催眠般的氛围、充满自信的长镜头、热带独有的鲜色――令人想起《青木瓜之味》,许多帧画面都能制成明信片。
评委会主席蒂姆•波顿说,这次从竞赛单元18部片子中选出最佳影片相对容易,因为评委会成员较早时候已看过《布米叔叔》,影展期间,这部片子一直萦绕在他们脑子里。
故事分6段讲述,每段20分钟:布米叔叔患有严重的肾衰竭,作为狂热的瑜珈练习者,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并算出会在48小时内死去。他让亲戚们把他接回农场老家,躺在床上迎接死神。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亡妻的鬼魂来到了病榻前,照顾起他来;很久前走失、已成“猴精”的儿子也回到他身边。布米和家人穿越树林,登上山顶,找到一个洞穴,那是布米一世出生的地方,想从洞里找到布米的病因……
“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小,同时越来越西方化,电影的视角也日趋好莱坞化。这部电影,我觉得是来自一双异邦的眼睛。它用了灵异元素,但却以一种此前我从未见过的方式展开,所以我把它当成一个美丽的、奇异的梦。它的电影语言,它对死亡、时间等命题的研讨是全新的,让我们有幸进入另一种文化空间。”波顿说。
但也有人受不了。连看8部包括《布米叔叔》在内的阴冷电影之后,一位头一回采访戛纳电影节的美国记者问:“戛纳总是这么沉闷压抑么?”面对“晦涩”的诘问,阿彼察邦回应:“我不相信不会树敌的人,有个性的电影不可能取悦所有人。”
拍自己的经历,搅动别人的心
“我在曼谷出生,在坤敬长大。在我小时候坤敬是座荒凉的城市。我要感谢父母30年前领我进入电影世界,那时候只要影院有新片上映,我们就会去看。我很喜欢电影世界里的语言,它让我觉得很舒服。那时就幻想哪一天能拍自己的电影,跟其他人分享……”
1994年,阿彼察邦在坤敬大学获得建筑学学位之后,突然决定转行,开始拍摄电影和录像短片。这转变让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学习电影专业并获得学位。1999年成立了自己的企业Kick the Machine。他试图独立于泰国商业电影工业之外,并在严格的电影审查制度下,拍自己想拍的电影。
阿彼察邦承认,在艺术上,作用他更多的可能是安迪•沃霍尔、蔡明亮和杜尚。
2000年,他完成第一部著作《正午显影》,日后在他片中成为标识的“形的转换”和“流动的特性”此时已露雏形。
许多电影人都以讲故事为天职,阿彼察邦显然是另类,他更想交给观众的似乎是感觉。明白了这一点,方能找到阿彼察邦电影世界的入口。
将光打到物体上但不让它显形,甚至让它变得更加不透明,谁教他用这种方式展现事物?在过去几年的片子里,他让摄像机、灯光、烟雾器都出现在片中,“为什么要藏起拍摄过程?”他总在片中尝试分段式叙述,这种分割,多用在城市和乡村之间、男人和女人之间、过去和现在之间……这些,就是阿彼察邦实验着的电影语言。
“电影其实还是一门很稚嫩的艺术,完全可以容纳更多的尝试。”阿彼察邦致力的,是生存空间愈来愈狭小的实验电影和独立电影。幸运的是,他居然成了,让人不得不揣测这个看似爆了冷门的奖项背后主人公的能量。
对大多数人而言,阿彼察邦是新人;其实,跟入围竞赛单元的北野武、迈克•李、阿巴斯、李沧东、米哈尔科夫等人一样,他是戛纳常客。
2002年,他执导的《幸福的你们》首次入围“一种关注”单元便斩获最佳影片奖;2004年,入选竞赛单元的《热带疾病》受到众评委极高评价,获评委会特别奖。2017年,他以评委身份来到戛纳,成为泰国电影史上首次获此殊荣的人。不少影评人认为:1990年代值得关注的亚洲导演是阿巴斯和侯孝贤,2000年代轮到贾樟柯和阿彼察邦。
阿彼察邦是位同性恋者,毫不隐讳他的表达与生活直接相关:“我将自己所经历过的、对某些特定人群的感受和自己看到的世界翻译成电影语言,通过镜头展现给观众。我没有刻意标新立异。”
许多探讨阿彼察邦电影的人都觉得,对他的同一部电影,每次看片感受不一样。这效果让他颇为得意。他有个朋友是泰国人,后来搬到法国,在那里看了《热带疾病》。看到第二部分,这男人在影院里号啕大哭。原来,他想起了和男友之间的纠葛,想着怎么就不能做点什么让他们在一起呢。他只能像一个怪物一样离开影院,通宵跳舞。能搅动别人的心,搅得他们痛苦、甜蜜,让他们心中泛起种种滋味,阿彼察邦觉得,这是一个电影人的至高荣誉。
“为什么乐于接受,这是我想质疑的”
2003年,他拍摄了动作喜剧《铁制小猫的奇妙冒险》,以浓浓的怀旧气氛回顾1960年代“黄金时期”的泰国电影,向当时的巨星搭档米特•柴本查和派查瑞•朝娃拉特致敬。
阿彼察邦有着跟贾樟柯一样惊人的活动能量。除了长片,他所拍摄的短片、视频装置著作等也同样引人注目。他和日、韩导演一起工作过,也帮助泰国其他独立电影人制作影片。
2017年,他以艺术指导的身份参与了泰国官方的一个短片项目,记录2004年印尼海啸对泰国造成的作用,当年获泰国文化部授予的视觉艺术家最高奖项之一Silpatorn奖。
2017年的《综合症与100年》却碰上暗礁。这部片子没能通过审查,在泰国被禁演,后来参加了第63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2017年在亚洲电影节上获最佳剪接奖,同时获最佳导演、最佳摄影两项提名。
阿彼察邦回到国内,在网络上了“自由泰国电影运动”倡议书,呼吁民众提议、留言。
他已经拥有成千上万名支持者,其中有人留言:“我根本不喜欢你的电影,但我支持你的动机。”
阿彼察邦说,《综合症与100年》大约相当于一部PG级影片(需要家长从旁指导的普通级电影),是根据自己童年记忆拍摄而成。故事发生在一名女医生和一名退役军医之间――阿彼察邦的父母当时都是曼谷一家大医院的医生――他爱上了她,她却正与另一个他热恋;他和他之间,也发生了一段不同寻常的情感。
故事讲到一半,同样的主人公,以同样的出场顺序,身处一个高科技、现代化的城市。阿彼察邦天马行空的思绪在空灵的超现实意境和世俗生活之间迅速切换,回忆常常刚刚开始就突然结束,让人感觉强烈。
影片充满讽刺和挖苦:牙医想当歌星,爱上了自己的病人;老和尚梦中全是女人,小和尚则一心想当DJ;女医生将威士忌藏在假肢下,以念经替人治病;同事疯狂爱上了自己的女人……
影片被禁事件让阿彼察邦开始思考“自由如何可能”。
“我总是说,生活在泰国让我觉得快乐,因为这里的文化是如此独特,它真是鼓舞着我。但我渐渐认识到另一种灵感源于某种斗争。在这里,你走到街上,会遇到各种小贩、各种杂乱无章的事情;国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他们根据需要随意更改法学。我们每个人都是他们掌管下的一分子并乐于接受。为什么乐于接受,这是我想质疑的部分。
“2017年的政变,人们还没完全弄明白,事情就发生了,总理就下台了。我过去的电影总是在分享我个人的快乐和悲伤,但今后,我想政治题材将融入这种快乐和悲伤。”
阿彼察邦认为,泰国目前的电影工业跟政治环境一样,充满了贪欲和腐败。许多电影企业面临破产,极少数企业通过拍摄恐怖片和喜剧片苟活,泰国严格的审片制度更是雪上加霜。
阿彼察邦的幸运在于他的国际化,除了风景、人物、对话、情感,他的影片也许跟泰国没什么关系,他的投资几乎都来自欧美。
“拍电影需要更的多真诚、激情和疯狂,要丢弃的是污染、贪婪和屈服。”因为独立,阿彼察邦赢得了有限的自由空间,拍他想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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