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政府军的武力清场让曼谷恢复了暂时的平静,但却无法平息人们对泰国局势将陷入长期动荡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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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19日下午,泰国“红衫军”那他武、乍都蓬等7名领导人集体向警方自首并遭拘留,红衫军持续了69天的集会示威活动宣告结束。泰国军方也表示,他们在曼谷市中心关于红衫军集会示威地点的控制行动已经成功。先前拉锯式的胶着势态出现戏剧性转变,依笔者看来,这只是红衫军领导人出于策略性考虑的一种战术性退让。
首先,这是泰国军警大兵压境、大举进攻下的退却。从红衫军3月上街示威以后,民众要求政府派军队施加压力的声音就不绝于耳,而与此同时,政府不能有效控制军队,也已是泰国人尽皆知的秘密。
4月7日,泰国总理阿披实宣布,在该国首都曼谷实施紧急状态法。根据该法,禁止5人以上的集会,军队有权对集会者进行镇压。但实施该法以来,军队一直消极待命,有人甚至戏称一部分军人是“西瓜军”(即外穿绿色军装,但内心向着“红衫军”)。泰国总理阿披实16日晚宣布,由陆军总司令阿努蓬上将替换素贴副总理,出任解决紧急局势指挥中心负责人,并具体负责打击恐怖活动。4月25日,阿努蓬不得不和阿披实一同上电视,表示会遵从政府的指令。两天后,国王27日接见108名新上任的法官,并谈话,希望公务员恪尽职守,做社会的榜样,并表示有人没坚守他们的岗位。国王虽没直接对当前乱局谈话,但这是在暗示,军队和警察没按照紧急状态法恪守职责。由此,泰国形势发生转折。
5月3日阿披实推出了与红衫军的“政治和解路线图”。4日“红衫军”方面表示愿意进入总理阿披实提出的和解进程,但在何时解散议会并举行选举的时间上双方僵持不下。与此同时,向来支持阿披实的“黄衫军”也开始倒戈,阿披实于是召开了一次特殊内阁会议,批准军队用武力驱逐示威者。因为军队先前借口没有书面授权拒绝调遣,拒绝对镇压负责。“因为之前有过泰国警察总署署长执行总理命令,被法院控告过度行使权力而被革职的例子。”于是阿披实政府改变策略,极力宣传红衫军中藏匿500名恐怖分子。如此一来,军队实施镇压便师出有名。
而红衫军仍浑然不知,其强硬派5月9日表示,解散集会的重要条件是要求总理阿披实与副总理素贴就4月10日的镇压集会事件到警方自首,并受法学制裁。从5月13日开始,一直采取控制群众战术的泰国当局突然变了策略,选择以“武力强攻”围堵红衫军。15日,阿披实讲话说,军事解决是结束抗议的“唯一办法”。 5月16日,政府军把枪里的橡皮子弹改为实弹。红衫军领导人提出希望由联合国参与协调谈判,并向国王求救。政府再次拒绝提议并宣布扩大5个府,即在22个府实施紧急状态法。17日,泰国政府两次向“红衫军”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他们离开集会区,同样均遭红衫军拒绝。19日黎明,泰国军方出动士兵和装甲车,突入“红衫军”在首都曼谷的主要集结区,驱散示威者。随后,泰国军方电视声明称,泰国军警发动的驱散示威者的行动已经结束并且取得了胜利。
其次,这是红衫军方面弹尽粮绝的无奈之举。5月13日,军队与“红衫军”发生冲突后,阿披实采取围困战术,切断“红衫军”集会地点的水电供应,屏蔽手机信号,停止公交车、铁路和船运服务,“封锁集会地区的各个入口”,并向“红衫军”发出“最后通牒”。与此同时,政府还冻结了涉嫌资助“红衫军”的19家私人企业和包括前总理他信及家族成员、“红衫军”领导人、前陆军少将卡迪亚•萨瓦滴蓬(Khattiya Sawasdipol)在内的106个银行账户资产,禁止一切商业活动,全面切断“红衫军”的财路,迫其投降。由于遭到封锁,红衫军的食物、饮用水和燃料正逐渐减少,红衫军不得不透过网络呼吁支持者提供食物以及燃料,有些红衫军开始煮粥充饥。而为了挫败军队增援和袭击,红衫军不得不将准备好的油和绿豆,洒在路上令路面变滑,阻止军人逼近。可以说,两个多月的抗争已让“红衫军”兵疲马乏。
最后,这也是在军事领导层的重创之下,避免人员伤亡代价太大的考虑。在示威区域明显可看到军方狙击手驻扎在屋顶。5月13日晚,“红衫军”集会地附近发生爆炸枪击事件,绰号“红色参谋长”的红衫军强硬派领导人卡迪亚头部受伤严重,17日因抢救无效在医院死亡。5月18日,泰国军方又逮捕了卡迪亚将军的副手,这个副手可以说是现在红衫军保安部队的总管。这样军队初步掌握了红衫军保安部队的一些分布情况和一些具体的部署,为清场做了充分的准备。另外,红衫军长期扰乱公共生活引发颇多怨言,泰国经济和支柱产业旅游业已经饱受打击。一项由泰国宣律实皇家大学进行的民意调查发现,51.33%的受访者支持政府派军队应对示威抗议活动。
据泰国政府公布的数据,自从3月12日“红衫军”开始示威以来,已经有66人死亡,1600多人受伤。为了避免大量人员伤亡,19日午后1点45分,包括乍都蓬、纳塔武在内的7名“红衫军”领导人一起来到位于曼谷市中心的泰国皇家警察总部,宣布自愿放弃抵抗并与警方合作。表面上看,武力清场之后,泰国的动荡就要结束。
但泰国的问题恐怕远远不会就此结束。一是红衫军强硬派不会承认失败,反而发起了更强烈的抗争。他们袭击了曼谷证券交易所、世界贸易中心商场、供电局、泰国电视台3台和盘谷银行分支机构等场所,纵火涉及约20个场所,包括泰国最大商厦世贸中心商场。泰国证交所因此不得不宣布20日和21日休市。而泰国政府20日则宣布对首都曼谷以及其他23个省的宵禁方法延长3天,以平息当前的乱局。针尖对麦芒,斗争仍在继续。
二是泰国“红衫军”领导人宣布结束集会,这实际只是策略性妥协,是为了保存实力。游行示威是泰国最高法学《宪法》第69条所明文规定的权利。“红衫军”、“黄衫军”你方唱罢我登台,均无不利用此措施达到各自的政治目的,“红衫军”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值得警惕的是,大规模应用武力清场、尝到甜头并成功的泰国政府与军方,可能在未来类似行动中更可能有恃无恐。
最后是泰国的精英与中产拒绝妥协将自吞苦果。“红衫军”成员大部分是来自泰国农村的贫困人群,主要来自泰国的北部和东北部地区。在选举期间,他们构成了大部分的选民力量。这帮人是前总理他信的支持者。泰国国内保守势力2017年9月19日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他信政府,由此拉开了泰国政局剧烈动荡的序幕。且是军方、官僚、中产阶级、公司家等组成反他信势力的“黄衫军” 两次示威将亲他信总理(沙马、颂猜)赶下台,并依靠司法中的保守势力阻止他信及其支持政党参政才让阿披实上台,因此,在泰国很多人眼中现政府根本没有合法性可言。
泰国自己的官员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信仅仅是个借口而已”,冲突的更深层次原因是“为什么占泰国总人口2%的人吞噬了国内生产总值的80%?”更为客观的是,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近期的一项调查显示:泰国仅占总人口20%的富裕阶层,手里握有全国56%的财富;60%的民众生活在社会底层,他们的收入只有全国GDP的25%。大约有500万泰国人生活在官方划定的贫困线以下,他们每月的收入仅约合230元人民币。他信的最大成就在于,他推行的惠民政策和现代化改革,使过去被边缘化的底层民众得到应有的尊重,也使他们的民主和权益意识觉醒――此后亲他信势力逢选必胜。
当这些下层民众要求分享自上世纪90年代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成果时,这对军队、官僚、富人等既得利益阶层构成了严峻挑战。这也是泰国既得利益集团不惜破坏法制、毁掉本来就很脆弱的民主的真正原因。破坏法制、民主的结果是使泰国局势长期动荡,因此,现在武力清剿收获的最有可能是“失败的胜利”。
( 作者系知名国际问题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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