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荐理由: 2001年11月15日至22日,双方专家组在莫斯科举行磋商。当时担任中方专家组组长的孙延珩大使是俄罗斯问题专家。他同时在边界领土谈判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曾担任过中英香港土地委员会中方首席代表,为成功解决香港1997年回归之前过渡期土地问题,发挥过重要影响。 在这次专家组磋商中,俄方提出可以将黑岛西部约80平方公里的地方划给中方。 这个方案离我们的目标差得太远,当然不能接受。但是,这80平方公里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因为这80平方公里包括了抚远水道,而此前俄方一直坚持抚远水道是两国的界河。现在俄方把抚远水道划给中方,意味着俄方甘愿把所谓的“中俄界河”变成了中方内水。用谈判的术语说,这是“破线”了。 凭着丰富的谈判经验,孙大使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大转机,谈判有望取得重大突破。但同时,俄方的建议肯定不会是最终建议,只是第一步,谈判的任务仍然很艰巨。 于是,我们也打出了一条划界线,提出可以将黑瞎子岛东部靠近哈巴罗夫斯克市的约60平方公里划给俄方。当然,俄方也不接受。 虽然双方都对对方的方案不满意,但在黑瞎子岛地区的谈判中迈出这样的步伐,是中苏(俄)谈判40年来从未有过的,称得上有了良好的开端。 常言道,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我想,只要双方坚定地按照两国最高领导人确定的方向朝前走,一定能够寻找出一条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边界线。 此后,双方又在副外长级和专家级进行了多次磋商。因为边界和领土事关国家最高利益,双方举手投足都很谨慎,每走一步,都要反复斟酌,仔细掂量。这是因为双方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边界谈判非同小可,领土R划定,就很难再更改了。 在一次专家组磋商中,中俄双方分别打出6条划界主张线,但这12条主张线所涉及的领土面积异同加在一起还不到17平方公里,新打出的主张线和前一条线相比,有的面积相差还不到l平方公里。 谈判进行得十分艰苦,双方辩论很激烈,有时甚至争得面红耳赤,难解难分,但毕竟是相向而行,差距在逐步缩小。 2002年1月9日至11日,俄语论文网站,双方争家组在北京举行磋商。这轮磋商中,谈判又取得了新的较大进展。俄方提出可以将黑瞎子岛西部约120平方公里划归中方,中方则提出可以将该岛东部约90平方公里划归俄方。 在十几天后的新一轮专家组磋商中,俄方提出可以将黑瞎子岛西部135平方公里(约占总面积40%)划给中方,中方提出可以将东部105平方公里(约占总面积30%)划给俄方。这是谈判开始以来双方迈出的最大步伐。 此后一个月,俄方没有再打出新的方案,磋商一度止步不前。 正当中方在观察等待、期待新的进展时,出乎意料的是,谈判不仅没有取得新的进展,俄方的态度反而突然倒退了。 2002年3月1日,刘古昌部长助理与俄罗斯副外长洛休科夫在北京举行磋商时,俄方态度骤然强硬起来,竟收回了上一轮谈判中提出的方案,转而强调黑瞎子岛长期在俄方实际控制之下,最多只能将黑瞎子岛20%-22%的面积划给中方,这已经是俄方所能承受的最大政治风险了。洛休科夫还说,俄方不可能为解决剩余边界问题而不计代价。如果边界问题一时解决不了,索性就放在那里好了。 刘古昌对俄方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做法表示了强烈不满。他再次向对方阐明妥善解决边界问题对双边关系发展的重要性,强调尽快解决中俄剩余边界问题是双方领导人达成的共识,两国外交部门有责任认真贯彻落实,不断推动谈判向前迈进。 他明确指出,俄方这样做,是为谈判设前提、关大门、开倒车,这是中方绝对不能接受的。 此后一段时间,俄方立场进一步后退,甚至提出只能将约60平方公里的土地划给中方,这连黑瞎子岛总面积的20%都不到。 此后,中方不止一次向俄方严正交涉,指出俄方对待谈判的态度是不严肃的,与两国领导人确定的谈判方向和准则相悖,中方绝对不能接受俄方提出的最新方案。我们还明确告诉俄方,不要以为实际占领和控制着黑瞎子岛,俄方就可以说了算。 这期间,我也多次在多边场合与伊万诺夫外长会面,反复做他的工作,但都没能取得进展。 后来,俄罗斯副外长洛休科夫再次来北京进行磋商时,并没有提出新的方案,只是为俄方立场后退做了一番“解释”,说是俄外交部面临“国内其他部门和地方的压力”。 他说的也许反映了一些客观情况,但也不排除是一种谈判策略。不管俄方的态度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都始终坚持自己的主张不动摇,并继续努力推动谈判取得新进展。 我们略论,在俄方立场发生倒退、谈判势头出现逆转的情况下,如果不及时采取方法,谈判有可能夭折,中饿剩余边界问题又会无休止地拖下去,解决将遥遥无期。我们必须采取方法,掌握主动。 为了推动俄方继续向前走,中央同意我们在这次磋商中打出一个新的方案:将黑瞎子岛“大体平分”。 这次磋商的两周后,俄方专家组长突然造访北京,表示俄方仍然可以考虑将黑瞎子岛40%的土地划给中方,并说双方划界主张线的中间地段还可以继续讨论。这意味着俄方又回到了建设性的道路上来。谈判柳暗花明,重现转机。 三天以后,2002年10月25日,我在出席墨西哥APEC双部长会议期间再次会见了伊万诺夫外长,就解决中饿剩余边界问题在小范围做他工作。我对他说,为了推动谈判,对双方最新划界主张线之间的地段,中方可以考虑本着均衡的准则加以解决。 伊万诺夫表示双方可以就此继续进行谈判。他说,我们每见面一次,双方的立场就会接近一大步,相信11月23日我们在莫斯科见面时,就可以结束剩余边界问题的谈判了。他还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可以在这个地区找到一条“伊戈尔唐线”(伊戈尔是他的名字)。 看来他对在我们俩担任外长期间解决中俄剩余边界问题还是颇有信心的。 再见普京 谈判有果 2002年11月23日,我去莫斯科出席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外长会议。虽然这是一次多边活动,但俄方还是专门安排普京总统单独会见了我。我是他唯一单独会见的外长,他主要就中饿剩余边界问题与我交换了意见。 普京总统这次看上去比上一次轻松多了,脸上带着笑容,话也多了。 普京总统和我握手寒喧后,一落座就对我说,伊万诺夫外长已经向我报告,两国外交部就解决剩余边界问题的磋商已取得重大进展,我感到很高兴。 我对普京总统说,我们确实已经取得积极进展。在墨西哥APEC会议期间,我同伊万诺夫外长已经就彻底解决边界问题进行了富有成效的商谈,这次我将在莫斯科进一步听取他的意见。 我还说,彻底解决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将对全面深入发展中俄长期稳定、睦邻友好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产生积极深远的作用。我愿同伊万诺夫外长 一道尽最大努力,积极落实两国元首在这一问题上达成的共识。 普京总统听后微笑着点点头。他赞同地说,俄中两国领导人一致认为,我们不能把两国剩余边界问题留给子孙后代。他顿了顿又明确地说,我今年底将要访华,希望届时双方能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向前迈进。 普京总统的话虽然不多,但他再次明确表达了尽早解决中俄剩余边界问题的积极态度。 我从普京总统的谈话中,隐约感到我这次莫斯科之行在边界问题上会有收获。 见过普京总统后,我立即赶去参加六国外长多边活动。 当天下午5时,我又与伊万诺夫外长举行了双边会谈,会谈先在小范围进行,主要谈剩余边界问题,之后又进行大范围会谈,就双边合作问题交换了意见。 我和伊万诺夫外长的小范围会谈是在一间较小的会谈室进行的。请我入座后,他坐在我的对面。因为是老朋友了,他省去了繁琐的客套,直接对我说,已向普京总统汇报了我们两人在墨西哥就解决剩余边界问题交换意见的情况,普京总统感到很满意。 伊万诺夫接着郑重地说,俄罗斯联邦政府已经做出决断,在你我墨西哥会晤的基础上实现两国边界问题的政治解决。我们可责成双方代表团和专家继续工作,把达成的一致以文本的形式确定下来。我们两个人可以签署一个备忘录,确定划界的具体参数,之后我们双方可以在这个备忘录的基础上,进一步具体谈判。 伊万诺夫最后说,普京总统希望在他今年12月访华之前能够解决两国遗留的边界问题。 伊万诺夫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俄罗斯方而其实已经接受在中俄外长墨西哥会晤的基础上解决剩余边界问题。 我立即意识到,解决边界问题已进入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在这个关键时刻绝不能有半点含糊,一定要搞得明明白白,扎扎实实。 于是,我一板一眼地对伊万诺夫说,今年10月在墨西哥时,我曾向阁下阐明了中方对解决剩余边界问题的态度,即对黑瞎子岛中方主张线与俄方主张线之间的剩余地段予以均衡解决。我的理解是,俄方进行探讨后已经同意了。 伊万诺夫回答说:“完全正确。” 我接着说,阁下的上述谈话意味着双方就解决中俄剩余边界问题已达成准则协议,这也意味着历史遗留的中俄边界问题准则上已经得到了解决。我们应该向两国领导人报告这一工作成果,并指示两国专家根据我们达成的准则协议,加紧磋商,尽快确定剩余地段边界线的具体走向。 我再一次同伊万诺夫外长确认,双方在这次会谈中已经就解决剩余边界问题达成一项口头准则协议。我们还商定,普京总统访华期间,两国元首的《联合声明》中,将加人一段对于两国剩余边界问题的准则性表述。之后,两国外长可以签订有具体划界参数的备忘录。 伊万诺夫当即表示同意,并且立刻拿出了俄方的备忘录草案。看来,俄方早已准备好了。 大约十天以后,2002年12月2日,普京总统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访问结束时,中俄两国元首了《联合声明》。在《联合声明》中,两国元首指出,“为解决中俄边界尚未协商一致地段的边界线走向问题,找到双方均可接受的方案,当前已具备最为有利的条件。为此,责成两国外交部早日结束边界谈判进程”。 这表明,黑瞎子岛问题已基本解决,谈判已近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