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那您是什么时候从苏丹回国的? 答:1972―1974年我在苏丹,然后回国就是教他们倒数第二届的工农兵学员,75年入学的那批,到昌平太平庄搞“开门办学”。开门办学的意思就是,走出课堂去办学,把学生带到社会上去,走出校门。开的门是北大的校门。 开门办学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能把学生教好的,因为我跟你们说过,既然是个教员,不论在什么场合都是应当尽好自己的责任的。 问:后来您还出国留学过吗? 答:到“文化大革命”以后,1978年我就到埃及开罗大学去进修两年。因为我觉得人家好像都镀过金了,我还没有,一直都是在国内学。在苏丹走了两年“五七”道路,好像也不算数。所以有这么个机会就出去了。我在埃及的时候,把当时的文化参赞得罪了。 问:您一个留学生怎么敢得罪文化参赞呢? 答:埃及每年有一个定期的书展,往往都是12月底到1月之间,书展上各个国家、各个书店的书都集中在那儿,书价很便宜,至少打七五折。我看着这些书很眼馋,我知道北大的书很老,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是整天钻图书馆的,所以哪本书放在哪儿,图书室里有哪些书,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当时国内的国际书店派了两个人去,他们说,如果回国后北大认账,付给他们人民币,他们是可以帮忙买这些书的。北外是事先就有这样的约定,但北大没有。当时我就说没问题。但是这个参赞向我们索要国内的照会、证明或者委托书。我说我没有,书展就快要闭幕,现弄也来不及了。那个参赞就怎么也不答应,就是刁难我们。正好那个时候过年,我们就去看望大使,然后聊天,大使姓姚,人很好,也很有学问。大使问我们还有什么困难。我就谈起了这个事。我说书展马上就要闭幕了,我想给学校买一批书,这批书这样买最便宜,我想学校一定会付这个钱的,但是参赞不答应。大使一听,当夜,那时候都12点多了,就打电话把使馆的会计和这个文化参赞叫去了,当着我们的面批评了他。然后拨了一些钱,让我们给学校挑了一些书。我就跟顾巧巧(现阿拉伯语系教师)挑了好多书。所以你看现在好多书都是当时我们挑的,装箱海运,给学校买了这批书。回来以后,图书馆老袁(原东语系图书馆工作人员)说:“啊呀,你们这批书买得太好了!”但他不知道我们买这批书是多么艰难。 留学的头一年,旧章未废,新章未立,除了吃住,我们的生活费每月仅有10元人民币。过了一年,生活费才提到了每月40块人民币。因为这样,我们在国外要买书什么的都很难。我们那时候应该算是访问学者,但是其实就像个穷学生。六七个人甚至没有一架照相机,也没留什么照片。那时候光知道“肯德基”、“麦当劳”,埃及也有,但我们从来不敢问津,我们没在外边吃过一顿饭,没在外边喝过一瓶汽水。那时候我就觉得,像我这样去进修没意思。因为在国内,图书馆有多少书我可以随便看,而在外面我买不到书,没有钱买书。而且我和外国教授总要有些交往,但我没有礼品,不能请人吃饭。那时候作为一个中国知识分子在某种程度上我感到有些屈辱。 老实讲,那时候论学问我不会比谁差。有个外国人,说是要搞论文探讨,连一句完整的阿拉伯语都讲不好,书却能买一大堆。可是我没有这个条件。如果早一点让我出去,如果条件能更好一些,我也许会做出更多的成绩的。现在,年纪大了。 问:但是您在阿拉伯文学方面、翻译方面的学术成果还是很丰硕的。 答:是,我还是做了一些事情。我翻译了一本《阿拉伯古代诗歌选》,这样呢,阿拉伯语毕业论文,我等于把阿拉伯的一百三十多个古代诗人,大概有四五百首诗歌(不一定是整诗),断断续续地翻译了过来。因为我觉得阿拉伯的文学还是很有探讨价值的,它的文化和文学都是很深厚的,可谓源远流长。因为上古时期两河流域、古埃及文明都在现在的阿拉伯地区。中古时期的阿拉伯文化和文学,可以和中国相媲美。中古时期,相当于伊斯兰教创立之后,阿拔斯朝时期,那时候世界只有“两霸”,一个是丝绸之路这边的中国,另一个就是阿拉伯大帝国,它横跨了亚非欧。它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文化呢,因为那个时候,欧洲是处于神权统治的黑暗时期,罗马帝国是讲究一神教的,而过去希腊的时候是多神教,所以罗马就把希腊的很多东西毁了。但是阿拉伯这个时候是大量地吸收,而且在宗教上它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它把希腊、罗马、波斯、印度、还有中国的东西都吸收进去。它的“智慧馆”(Bayt al-Hikmah)相当于它的一个编译局、社科院、国家图书馆和科学院。而且它不单纯是翻译,还有加工创造,所以在哲学等各方面都很好。甚至在语言方面,阿拉伯语,就像现在的英语,是一种国际通用语言。当时中亚、波斯、西班牙……都可以不用别的语言而用阿拉伯语。这边呢,就是以长安为中心的中国,当时的日本、越南、朝鲜,都跑到长安来学习。所以阿拉伯的文化、文学、历史,很多东西都有待于我们作更深入的探讨。 阿拔斯朝的诗歌,绝对不会比我们《全唐诗》的诗歌少。才逝世不久的绍基・戴伊夫(shawqī Dayf),算是阿拉伯文学史方面的权威,他写的阿拉伯古代文学史,有八卷本,《一千零一夜》才占那么一页或是一页半。阿拉伯文学史中很大部分是介绍它的诗歌。所以我翻译的《阿拉伯古代诗选》,也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它的诗歌是很好的,格律很严谨,而且是抒情诗为主,他们没有长篇史诗。所以它跟中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阿拉伯诗歌虽然好,但是那些不懂阿拉伯文的人怎么办?所以就要翻译,翻译出来后还要让人家看得出来是诗,读起来有诗的味道。 都说翻译难,译诗更难。有的人认为诗不能翻译,但是我认为还是应当努力去翻译,所以在这方面作了些努力。我有些诗翻得还是不错的。像我那本《阿拉伯古代诗选》里面有两首《悬诗》,一首是乌姆鲁勒・盖斯的,另一首是祖海尔的,这两首诗是《悬诗》中最有名的。每首悬诗相当于一百个“贝特”(bajt)左右,每个“贝特”相当于汉语的两句,所以一首悬诗译成中文就相当于二百句左右,要一韵到底。我的翻译就是一韵到底的。我翻译过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