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场上,当一位越南女人踩中了越方对付中国军队的地雷呼救时,中国伤兵忘记了战争的残酷,带伤排雷,救了越南女人和孩子,却把尸骨留在了越南。战争结束后,被救的越南女人苦苦寻找那位中国伤兵的亲人,跨国报恩,引出了这段可歌可泣的异国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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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中国军人的恩德
家住越南谅山下琅镇的阮文竹是靠吃中国援助长大的姑娘,她从小对中国人民就有着深厚感情。可是,70年代的枪炮声却取代了中越两国原先的友谊,她和家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越南当局用当年中国援助的武器反过来打中国人。她的哥哥阮文青是在1978年10月因不愿和中国人打仗,当逃兵时而被打死的。她多么企盼和平,盼望中越两国早日结束战争,像以前那样朋友加兄弟友好往来呀!
1979年9月15日的傍晚,阮文竹背着1岁的儿子阿南,在下山回家的途中,因天黑路滑,她借助月光看到只有越南人才能看懂的地雷标记后,才知道自己踩上了越方民兵为对付中国军队而埋设的地雷,只要一抬脚,地雷就会爆炸,她和孩子一切都将不再存在。她拼命呼喊着:“救命!”
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国伤兵听到她的呼救声后,很吃力地赶来,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他忘记了战争的残酷,向阮文竹母子挥挥手,让她们母子不要动,然后爬在地上用手轻轻地扒出地雷,剪断了导火线。呆若木鸡的阮文竹怎么也不相信中国军人会帮她排雷,救了她们母子的命。中国伤兵随后又向她挥挥手,她才慢慢抱住孩子离去,刚走两步,只听身后一声撕心的大叫,当她又转过身来,只见中国伤兵痛苦地捂住伤口,像一棵被砍伐的大树,直挺挺地重重仰面倒下……
阮文竹放下孩子,抱住中国伤兵,这才发现这位中国军人的伤太重了,右腿断了,骨头露在外面,胸前的军衣被血浸透了,头上的弹洞口还在冒着血沫。在阮文竹的呼喊中,中国伤兵终于睁开了眼睛,用手指指内衣口袋,阮文竹帮他掏出了一封信和一张照片,中国伤兵向阮文竹点点头,便再也没有醒来……
阮文竹抱住中国伤兵的尸体大哭一场后,回家打开那封被鲜血染红的信,信上写着:
亲爱的妈妈:
近日还好吗?自从我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后,娘一直为儿操心,每天都盼望我的平安信。于是,我在战斗的间隙给您写了这封信。
前天,我们和部队走散了,我和5个战友在茫茫森林中,向着祖国的方向边打边撤,我的5个战友先后牺牲。我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如果我真的牺牲了,请您不要为儿悲伤,也不要恼恨越南人,因为越南人民是好的,他们也企盼着结束战争尽快与中国恢复同志加兄弟的友好往来。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一定为娘养老送终……
信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我名叫张鹏,如果我牺牲了,请战友们在清理遗物时,一定想法将这封信和这张我妈妈的照片转交给我的妈妈宋桂花,地址是鄂西农场柳溪村……
阮文竹的母亲是云南景洪人,平时她跟母亲学了一些中国文字,她看完这封信后,内心受到强烈的震撼,她被中国军人的顽强意志和真情深深感动,她抱住孩子,吃力地背起张鹏走到离家不远的一座山坡上,找到一个弹坑将张鹏放入,又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
从此,阮文竹怎么也忘不了中国军人临终看她的眼神,一直珍藏着这封信,她还冒着枪林弹雨找过中国军队,想把这封信交给中国军队,把张鹏的尸骨运送回国,可她做过多次努力都不能如愿。从此,张鹏的坟茔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山坡上,也永远留在了阮文竹的心里,阮文竹那时就发誓:永远守着那座坟!等战争结束后,再难也要把这封信转交给张鹏的亲人,把张鹏的妈妈当亲妈妈孝敬。她要告诉他们,一个叫阮文竹的越南妇女和她的儿子阿南会终身记得那位叫张鹏的中国军人的恩德。
她常带儿子去坟上祭扫,家里有了喜事,她总是从家里拿来酒菜,让张鹏这位中国兄弟分享她的快乐。在那中越关系紧张的年代里,阮文竹为了守住这座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1980年9月的一天,当她得知有人正在平张鹏的坟,她拿起铁锹就跑到了坟地,当时坟头都已经被平了,五六个民兵正干得火热,她把铁锹一横说:“你们谁敢说不是吃中国援助的粮食长大的?怎能干这没良心的事?”随后,她含泪讲述了中国援助越南的往事,终于感动了他们。民兵走后,她又一点点把坟重新堆起来,边添土边说:“中国兄弟,让你受惊了,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惊了。等中越两国恢复友好关系后,我一定找到你的亲人,把照片和信交给他们,把你的尸骨运送回家,把你的妈妈当成我的亲妈妈……”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张鹏的坟上没长过一棵草,坟包永远是高高的,村里人都说:有儿有女家的坟,也没有这个坟墓看得好。
千辛万苦找到中国妈妈
那时的越南经济不景气,为了积攒将来到中国寻找张鹏妈妈的钱,阮文竹和丈夫开了一家饭馆,父母靠替人碾米、采药挣钱度日。
生活再苦她可以克服,但对中国恩人张鹏妈妈的思念剪不断,理还乱,她是多么想到中国去找恩人的妈妈宋桂花呀!
战争结束后,阮文竹就开始按信上的地址给张鹏的妈妈写信,也托人打听过,但因种种原因未果,为此陷入无限的思念和痛苦之中……
终于盼到了1986年,随着中越边境紧张局势逐渐缓和,两国人民企盼已久的自由往来和边境贸易终于又逐步恢复起来。阮文竹见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人民来越南做生意的越来越多,便和丈夫到越南的边陲城市――芒街,在这座紧靠中国边境的城市开了一家餐馆,为的是好打听中国妈妈的下落。
于是,当她开餐馆的同时,特别留意中国人,见到中国人总是问“鄂”是哪个省的简称,当有人告诉她,鄂,是中国湖北省的简称时,她又问湖北有多大?离鄂西农场有多远?认不认识张鹏的妈妈?特别是见了湖北人更是问这问那。
1999年3月6日,阮文竹不在家,儿子阿南在接待鄂西电视台一个叫吕梁的记者吃饭时,阿南在饭桌上用手写了一个“鄂”字问吕梁:“你懂这个字吗?”吕梁笑着说:“这个字念‘鄂’,是中国湖北的简称,我就是湖北人当然懂啦!”并掏出记者证给他看。
他高兴地叫着“太赛!太赛!”央求吕记者等一会,说要让他母亲来见吕记者。吕记者怕惹麻烦,便推辞说要到河内去。阿南着急地说:到河内的车很多,不会误你事的。吕记者见他急得要哭,便点了点头。
稍等不久,阿南领着一个妇女来到吕梁的面前。这位妇女就是阮文竹,阿南就是当年她背上背的那个孩子。阮文竹朝吕梁深深一鞠躬,双手捧着一封用塑料袋包着的信,双手递给吕梁。说:“朋友,我想求你帮我打听到这封信上的地址和张鹏的亲人――”说罢,就跪在了吕梁的面前……
吕梁看过这封纸已近于黑色的家书,扶起跪在面前的阮文竹母子,向她们母子承诺:一定不负她们的所托,一定找到信中的宋桂花――阮文竹千谢万谢送走了吕梁。
回国后,吕梁在鄂西民政局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张鹏的家。2000年3月26日,吕梁和民政局的同志一道,沿着弯弯的河道,来到被片片青竹和桃花掩映的村庄――柳溪村。在村支书老张的帮助下,很快来到了张鹏的家。
一位老妈妈正在编竹器,吕梁断定,这一定是张鹏的母亲宋桂花,风雨蚀黑了她的皮肤,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沧桑,但和照片上要找的宋桂花仍然相似。
“大妈,我刚从越南回来,一个朋友委托我转交你一件东西,是有关你的。”吕梁鼓足勇气,慢慢地掏出了那张照片和那封信。
沉默,空气似乎凝固了。良久,宋桂花的双手瑟瑟发抖,在场人来不及安慰她,几滴泪水已落在信纸上,她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接着猛一起身,跑回屋内把门关上,屋内传出更加伤心的哭泣。
几天后,吕梁记者再次来到宋妈妈的家,这次她显得特别的热情和好客,吕梁记者十分婉转地向老人讲述了张鹏牺牲前后的一切,及越南女人阮文竹这些年一直寻找她的事。老人激动地说:“感谢阮文竹!感谢她掩埋了张鹏!我们一家和越南有缘呀……”
原来,张鹏的父亲张海山,1963年在援助越南修石球大桥时,累病复员回家后不久去世了,当时张鹏才7岁,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张鹏1978年应征入伍,1979年报名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张鹏牺牲后,宋桂花没向组织提任何要求,只求部队找到张鹏的尸骨运回国,把一个在越南援助修桥,一个到越南打仗牺牲的父子埋在一起,让他俩在九泉之下好好谈谈在越南的不同感受。部队经过多方寻找也没找到张鹏的遗体,能找到儿子的尸骨成了宋桂花老人最大的心愿。
张鹏牺牲后,无儿无女的宋桂花老人一直跟着侄女张艳一起过,侄女、侄女婿、外孙对她都特别好,可她仍时常对着张鹏的照片哭。当她得知阮文竹这些年一直为张鹏守坟墓、烧纸钱的事后,闹着要侄女带她到越南去找阮文竹,把张鹏的尸骨运回来,并催着吕梁快给阮文竹写信,说要好好谢谢她……
离开老人的家后,吕梁向越南的阮文竹写信,欣慰地告知见到张鹏母亲的情景和老人的请求。完成了阮文竹的嘱托,吕记者的心境终于平静了。
谁也不曾想到,有关阮文竹的故事仅仅是开始,吕梁再次被奇遇“牵连”。
跨国报恩的亲情感天动地
2000年11月10日,吕梁采访归来,台长告诉他,一个越南妇女执意要见他。当他推开台长办公室门,阮文竹,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面前,两只手紧紧相握。
交谈中,吕记者从她生硬的中国话中了解到,阮文竹接到他的书信,就开始办理到中国的护照,并小心挖出张鹏的尸骨,打成包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她要把恩人的尸骨亲手埋在援助过越南的父亲身边。
在电视台的安排下,吕梁陪阮文竹乘车再次来到张鹏的家,一见恩人母亲,阮文竹紧紧握住宋妈妈的手长跪不起,泣不成声地说:“妈妈,您让我找得好苦啊!” 宋妈妈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两人抱头痛哭,望着这情景,在场人无不掩面垂泪。
第二天,阮文竹依照乡俗,把张鹏的尸骨重新装进棺材里,出殡时,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仿佛这跨国报恩的真情也使仁慈的上帝泪如涌泉。孝带披身,呜咽一片,在送张鹏去坟地的路上,阮文竹虔诚地为他哭路引道。恩人弟弟,该过桥了,你可要慢着点;恩人弟弟,这是十字路口,你可要记清回家的路啊!灵车慢慢行,哀乐缓缓起;那漫天的纸钱,是阮文竹对张鹏未尽的思念,那空中的爆竹,将驱开尘世的烦恼送恩人升入安乐的天堂。
可是天遂人意的事并不多。正当阮文竹准备回越南时,不料她的贫血病犯了,乡亲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里。
手术室里,医生说她急需输血,派车到县医院血库调血往返至少要一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阮文竹生存的希望也在一分一秒地减少。见此,闻讯赶来的乡亲们毫不犹豫地捋起袖子争着说:“抽我的吧!抽我的吧!”殷红的血液汩汩输入阮文竹的血管,阮文竹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了,当她得知是宋桂花老人的血救活她的命时,感动得流着泪说:“我的中国妈妈,你儿子救了我们母子的命,您又救了我的命呀!”
阮文竹养好病后,纯朴的乡亲们都舍不得阮文竹离开,乡亲们争相送这送那,地道的湖北特产塞了满满一麻袋,那场面,组成了一幅幅美妙动人的人间图画。
2001年3月,阮文竹再次来柳溪村看中国妈妈时,无意中说出她开的餐馆被一场大火烧得一无所有后,老村长找到阮文竹,他拿出三叠钞票,100块的、50块的、10块的、整整包了一大包,还有一篓鸡蛋。老村长对阮文竹说:“这是乡亲们七拼八凑的3万元钱,资助你盖房子用的。”他又指着一篓鸡蛋说:“张鹏三叔和村西头他老五爷家出了车祸,拿不出现钱,一家出了100个鸡蛋,让我捎来,说这是他们一点心意,让你务必收下。”
听此,阮文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扑通”跪在老村长面前哭着说:“我欠乡亲们的太多了,乡亲们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还不了呀。”
阮文竹跨国报恩的感人故事不仅感动了乡亲们,也感动了当地领导和公司家。县总工会送来1万元,农场党委送来1万元;落户农场的几家外资公司也慷慨解囊,很快为阮文竹捐了20多万元。望着一包包饱含深情的捐款,阮文竹感动得不知说啥好,只是一个劲地流着感动的泪。
2003年,阮文竹的餐馆重新开张后不久,便再次来到柳溪村,她这次来除了感谢乡亲们的帮助外,最大的心愿是接宋妈妈一块跟她回越南,让她这当女儿的尽尽孝心。老人不去,她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阮文竹把中国妈妈宋桂花接到越南后,变着花样给老人做好吃的,早上领老人去公园散步,晚上给老人捶背铺床。可是,老人刚住半个月,就提出要走。阮文竹哭着说:“妈妈,您为什么才住半个月就走?是我不好,还是孩子惹您生了气?”――问得老人泪流满面,流进嘴里,苦涩涩的,但她心里却好甜,好甜。
老人又住了半个月,阮文竹才恋恋不舍地送老人回国。临行前,阮文竹拿出一万元钱要老人带上。老人生气地问:“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娘,女儿没能留住您,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我一辈子都遗憾呀!您再不收下这点意思,我和家人心里难过呀!”好说歹说老人才收下5000元。
2017年8月16日,老人的80岁生日,阮文竹和儿子来柳溪村为老人祝寿。宴会开始前,阮文竹跪着膝行而前,向中国妈妈拜了三拜:“娘,要不是您的儿子救了我们娘俩,我们咋会有今天呀!”说罢,阮文竹对一旁的儿子阿南说:“快叫奶奶,快给奶奶磕头!”阿南在老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边磕边说:“奶奶,你永远是我的奶奶,我永世不忘张鹏叔叔的救命之恩。”老人把文竹和阿南紧紧地搂在怀里,三个人都哭了。
2017年3月,宋妈妈的脑血栓病又犯了,乡亲们和老人商议,让阮文竹回来侍候几天。可老人动情地说:“我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她来一趟要花很多的钱,不要因我作用她的工作。”
2017年5月4日,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弥留之际,她无力地抬起干瘦如柴的手,从枕头下取出这几年阮文竹给她寄来的两万多元钱的存折,对在场的人说:“我死后把这钱交给阮文竹,让她丧事俭办,别为我乱花钱。”说罢,老人的双眼慢慢闭上。
消息传到越南,阮文竹捶胸顿足、号啕大哭,面对中国的方向一家人跪成了一行……
办完出国护照后,她便和儿子一道乘飞机回到了中国妈妈的灵前。面对老人的遗像,母子俩长跪不起。体味着老人的遗言,阮文竹母子泪流满面,并依照乡俗为老人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编辑:董菁 djdhyyyw@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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