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国,中国国内有些已经接近消失的传统文化仍被泰国华人坚守。不过,由于数百年在海外繁衍生息,加上1950年代至1970年代中泰政治上的隔阂,泰国华人或多或少“泰国化”了,尤其与中国内地有了距离,甚至汉语本身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中国语言文学的强大包容性和丰富内涵,对泰国的作用就更为深入。美国学者约翰・F・卡迪曾经探讨过泰语,他认为“暹罗语汇和广东、海南的方言有相同之处。泰语中有很多中国音的词汇,如铁、药、桌、你等等。”据统计,从汉语中借用的词汇约占泰语的1/3。而一些泰语词甚至与中国汉语发音一致,尤其是与潮汕话。如从一到十的发音,泰语就与潮汕话基本一致。而且,由于泰国商界华人甚多,而潮州话仍然是泰国华人使用最广泛的汉语方言,因此,至今在商业圈中,除了泰语,就是潮州话最流行。笔者曾在曼谷的“皇家萱律寺学院(RajabhatInstitute Suan Dush)语言中心”工作,也在这个学院的“成教院”兼职,就时常有一些泰国“成教生”要求我教他们“Jer Ji”,使我大为迷惑。后来才知道这“Jer Ji”在泰语中指的就是“潮州话”。 中国文学的传入也推动了泰国文学的发展,尤其是古典文学。最明显的是《三国演义》的作用。拉玛一世曾亲自下令本隆大臣翻译《三国演义》,其译本语言流畅,形象生动,构成泰国文学中的所谓“三国体”。泰国伟大的诗人顺吞蒲曾广泛阅读中国小说,其代表作叙事诗《帕阿派玛尼》,一些情节就明显与《三国》类似。例如,诗中的“请来医生治伤痛,毒汁去除用刀刮,止住伤痛用药敷,粘合伤口用针缝”,明显可见“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故事影子。而有些泰国文学著作直接就把中国文学作为材料。泰国著名戏剧家功帕叻差波窝维编的舞剧,直接取材《说岳全传》中的“兀术攻打潞安州”。而暹南的“六坤戏”,亦大都取材于《三国》、《水浒》、《西游记》等。近年来,中国当代文学也被引进泰国。拉玛九世的女儿诗琳通公主就将王蒙的小说集《蝴蝶》、方方的小说《行云流水》翻译出版。她还用汉语创作了大量诗歌。她翻译的中国古典诗歌集《琢玉诗词》、《诗琳琅》,深受泰语专业的大学生喜爱。 在日常生活、民俗诸多方面,中国文化“润物细无声”地改变了泰国人的生活。泰国在中国的陶瓷大量输入之前,习惯用植物的叶子作为食器,而现在则普遍使用陶瓷的碗盘。泰人本无“祭祖”的习俗,当华人将这・礼仪带入泰国后,逐渐成为泰人生活中的一个重要方面。至迟从拉玛四世起,王室就开始在宫殿内设立先王牌位;每年农历除夕,由国王或王族代表主持祭奠仪式。据媒体报道,前泰国总理克立巴莫也有华人血统,他在祭祖的时候说:“列祖列宗在上,请原谅后人不孝,我们已经不能用中国话祭祖了,只好说泰语……” 泰国的建筑,无论是佛寺还是皇宫,很多都具有中国特色。如曼谷的“云石寺”镶有琉璃瓦,玉宇飞檐。拉玛三世建造的“越叻差窝洛佛寺”,与中国佛寺大同小异,而与印度本土佛寺有较大异同。拉玛一世建筑的皇宫,明显地效仿中国的皇宫,因为建造者大多数是来自中国的工匠。另外如拉玛五世曾大事扩建的、大城府的“挽巴茵御苑”,其中的“天明殿”(威哈甲隆殿)登殿石阶中央的长方形大理石上刻着太极图,殿前悬着中式灯笼,殿内用中文木刻的楹联装饰,摆放着中国的皇袍式样,四壁挂着泰王临摹的中国书法著作,使参观者几疑置身于中国皇宫之中。 中国文化在泰国的流变 中国文化传人泰国后,在泰国生根开花。不过,数百年来,受泰国本土文化的作用,移入的中国文化本身也产生了一些变化。据一些学者探讨,与东南亚其他国家的华人相比,泰国华人被当地民族同化的程度是最高的。而且,由于泰国政府较早解决了华侨的入籍和公民权问题,泰国华人政治认同的转变也早于其他东南亚国家,并且较为顺利和彻底。很多泰国华人,一方面以自己是华人而自豪,另一方面也认同自己是泰国人。一般而言,除了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华人喜欢坚持使用中国姓名,其他国家的华人常常同时使用两种姓名:中国姓名和当地姓名,而泰国的华人则普遍使用泰文名字。1950年代以后,这种情况更为流行,甚至。一些华人去申请更换姓名,在户籍上更换成泰国姓名。据统计,仅1970年代,泰国每年申请更换姓名的约1万宗,华人占90%,基本上是将中文名改成泰文名。比较极端的,一些泰国华人到了第四代、第五代就已经没有中国姓名了。或许,这也与华人与泰人通婚较多有关,华人与泰人通婚一般都受到鼓励,尤其是华人男性与泰人女性的婚姻。美国学者斯金纳指出:“华人移民在暹罗居住5年以后,便会有一半的人与当地妇女结婚。”而族际通婚是衡量民族关系的重要标准,族际通婚的人愈多,各民族之间的社会距离愈小,民族关系就比较融洽。当代泰国一些名人就是混血人,例如,当代泰国最著名的佛教思想家佛陀达沙比丘(Buddhadasa),父亲是华人,祖籍福建,母亲是泰国人。1975年为中泰建交立下汗马功劳,被誉为“打开中国门户的先驱”、“泰国的基辛格”巴实・干乍那越,中文名叫许敦茂,现任泰国最大银行盘谷银行的董事长,其父辈的祖籍是广东。 泰国华人无论是生活习惯、价值观念,还是政治信仰,甚至言谈举止都或多或少“泰国化”了,尤其与中国内地有了距离,甚至汉语本身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泰国有中文报纸,据考证可追溯到20世纪初的《汉境日报》。100多年来,前前后后约有50多家中文报纸创办、发展以及消亡。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全部禁绝;80年代至今,又有了七八种中文报纸,如《世界日报》、《京华中原》、《曼谷时报》、《中华日报》、《星暹日报》等等,都集中在曼谷。不过,类似我这样的1990年代才从中国到泰国的人,读泰国的中文报纸,哪怕是一般性的新闻报道,不时还有些不“懂”了。且看一些报纸标题:“长气潜艇率先航向新世纪”,“调查卫部购药舞弊路向”,“闹市陶豪出租”。这很大程度上是受泰语的作用,例如,“陶豪”就是城市民房的泰语词发音。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还创造性地使用文言词,发明出如“阃号”(女性的闺名),“斟盘”(斟酌)、“鸠工”(完工)等等;而且,泰国汉语的一些语法结构似乎也有了变化,如词序的变化和词语搭配的变化,这种变异就相当深刻了。最常见的是“状语后置”,如“朝东走”成了“走朝东”,“左转弯”成了“转弯左”;类似的如,“我与父母吃饭在家里”,“他比我学英语好”,“刹车加多把脚”,“瑶族博物馆够吸引”,“很明显,在此声明中,美国似乎向北京的希望站在一边”等等,这样的句子在泰国书面汉语中屡见不鲜。这给我们这些到泰国教中文的添了不少麻烦。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1950年代到1970年代,泰国由于政治原因,与中国大陆联系交往很少,而此时大陆正推广汉语简体字和普通话,所以“泰国汉语”无论是书面语还是流行的口语,就逐渐与中国大陆拉开了距离。 1980年代起,泰国各师范学院以及商业专科学校都开设了汉语课程。1994年主要为华人青年学习中国文化的“崇圣大学”创立,1995年在泰国北榄府成立“中华国际学校”。1997年金融风暴后,更是掀起了“中文热”,泰国的重要大学都有了中文专业。而且,1990年代以来,主要的汉语教师来自大陆,每年数以百计。这些教师教授的都是规范的普通话和简体字,这就给基于潮州话和繁体字的“泰国汉语”带来了新的发展可能。已有40多年历史的曼谷《中华日报》社,在2004年创办了《中华青年报》,开始以简体字排版印刷,其语言也向大陆规范汉语靠拢。随着在中国留学的泰国人包括泰国华裔的增多,随着接受大陆规范汉语的泰国学生的增多,未来“泰国汉语”将怎样发展,还应期以时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