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灾难文化,也称灾害观,是指在长期与自然灾害斗争的过程中,一个地区、国家或民族所积累形成的知识、观念(包括道德观、价值观等)和习俗等。由于自身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的作用,灾难文化作为日本文化中特有的一部分,贯穿于日本流行文化的始终。特别是“二战”中美国的两颗原子弹,加深了日本民众的危机意识,给日本人留下了心理阴影,并深入日本国民的意识。民族毁灭的灾难是日本灾难文化中时常出现的虚构故事,而提到日本人强烈的危机意识和末世情结,最具代表性的著作非《日本沉没》莫属。《日本沉没》是一部由小松左京所著、于1973年出版的著名的日本科幻小说。小说的问世轰动了日本社会,也成为日本末世灾难小说的先驱者,先后两次被搬上大屏幕。2017年东宝电影企业和TBS电视台携手合作,耗资超过二十亿日元,重新打造了《日本沉没》,使其成为近年来日本灾难题材影视著作中的代表作。 中国论文网 日本沉没的前世与今生 狭小的日本列岛,频繁的自然灾害,导致了一个民族无时不在的危机感。影《日本沉没》改编自畅销小说——小松左京的《日本沉没》。小说中的故事围绕着即将沉没的日本列岛展开。小笠原群岛北部一个七十米高的小岛一夜之间沉入海底。负责调查工作的深海潜水艇驾驶员小野寺俊夫潜入海底,在七千米深的日本海沟发现了大规模的异常现象。紧接着,日本列岛上也发生了新干线工程被迫停工、高速公路大桥垮塌等事故,各地火山活动频繁、地震不断。为此,日本政府秘密召开了专家听证会,制订了应对紧急状态的“D-1”计划,展开了绝密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以及“京都大地震”和“东京大地震”的发生,日本面临沉没的事实越来越明朗化,日本政府不得不在“D-1”计划的基础上制订旨在拯救日本民族的“D-2”计划。 而影片《日本沉没》则以在大地震中引发的火灾中开场。影片一开始就有美国学者到日本阐述他们对日本沉没的理论,因为板块的移动,日本处在板块边缘,最终将被拉进深海,时间约为四十年零两个月。但随着地震的频繁发生,日本学者却发现,在地幔底下有一种液体的沼气作为润滑剂,加速板块的沉没,再有338.54天日本就将会完全沉没,此种观点却被视为“不值得一听的妄言”。可是,时间不等人,以北海道的地壳变动为开端,从九州深入至内陆的地壳变动浪潮席卷日本列岛。眼看各地地震、海啸频发,日本政府却束手无策。地壳的运动更加剧烈,富士火山蠢蠢欲动,即将喷发。 影片的最后,小野寺为了保护爱人,使日本免遭沉没,毅然决定牺牲自己,驾驶已经退役的“海神号2017”潜艇沉入海底,完成了装载和引爆炸药的任务,N2炸药炸断了岩层,挽救了日本,而小野寺却和“海神号2017”一起永远地沉入了海底。 由于今年发生的“3.11”大地震将影片《日本沉没》中的诸多预言变成了现实。根据日本媒体的相关报道,“3.11”大地震导致日本东北部沿海地区许多地方发生地面下沉,没入水中,面积相当于大半个东京。在受灾严重的宫城县志津川港,此前繁华的工厂、码头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唯有一片海水,仿佛《日本沉没》的现实版。地震和海啸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日本地震的发生引发了人们对生与死的思考,对存在与价值的思考。 忧患意识与灾难感 影片一开始就以非常缓慢的画面速度讲述那个在将来,也许明天就会发生的预言,火山岩浆和废墟似乎在画面中定格,然后是女消防队员阿部玲子搭直升机抢救小野寺和美咲的惊险画面,这样影片从一开始就奠定了灾难的基调。导演从不回避这种似乎是刻意安排的灾难感和绝望气氛,而绝望的气氛和坚强的精神又贯穿了影片的始终,这种绝望和希望相生相随的纠缠,是日本灾难题材电影极有代表性的特色之一。于是,我们不禁去想,灾难感是否已经成为日本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种文化中所流露出的灾难感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我们经常说,日本作为一个西太平洋上的岛国,四面环水,自然灾害频发;陆地面积不足中国的二十分之一,却在“二战”之后的几十年间一跃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同时,日本又处于环太平洋地震带之上,地壳运动频繁,是世界上地震发生次数最多的国家之一。根据地理学的知识,由于日本列岛正好位于亚欧板块与太平洋板块的交界处,地震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甚至有可能因为巨大地壳变动,将来百年后的某一天整个日本列岛被吸入海底,出现真正的日本沉没。[1]在灾难面前,文化要有担当。这种自然和社会形态的特殊性使日本的本土文化更加具有代表日本民族和国民精神的价值与意义。所以,我们认为,日本文化中的灾难感也发端于此。其实,所谓的灾难感在中国乃至其他国家也普遍存在,古代中国的文化中就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说。但是,我们将这种对未来的担忧称为“忧患意识”,从感情层面上要比灾难感轻松许多。 “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只是从人生理想的角度对人的惰性进行规劝,但是,我们不难发现,日本的这种灾难感上升到了民族存亡的高度,怀有对民族生存和生命消失的深切担忧。面对地震,日本人更多的是漠然,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担忧在普通民众那里往往会演化为一种绝望,而在精英阶层当中会形成一种无奈的坦然。正如影片中表现的一样,普通的民众因为惶恐而抢购食物,对死亡的恐惧使得生命看上去像地震中断裂的大桥一样脆弱;在影片中多次出现领导者发出诸如“日本看来是没有希望了”这样绝望的感慨,在首相和危机大臣鹰神沙织的对话中,将日本各个阶层领袖人物的态度表达了出来——“什么都不做”。这种不负责任的观点看上去似乎是冷冰冰的拒绝和淡漠,但实际上正是一种更加深刻的灾难感和绝望感的体现与象征。日本文化中作用深远的是武士道精神。武士道精神的实质就是“去死”,是一种死亡的哲学。最好和最爱的人跟着这个国家一起毁灭,出现那样的想法,这一点也许就是日本与其他民族的根本区别。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当危机感和灾难感被渲染到凝重悲哀的程度时,人们已经难以区分个人和民族了,当一个民族行将消失的时候,精英阶层和领导者往往更加容易陷入绝望的消沉之中。 日本文化中灾难感和忧伤感的继承 那么,《日本沉没》这部影片中所表现出来的在日本国民当中普遍存在的这种灾难感,究竟对日本文化乃至日本社会产生了怎样的作用呢?我想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日本文化中的危机感和灾难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民族产生、生存、发展的各个阶段,日本文化中的灾难意识总是挥之不去。日本人总是担心世界末日将要到来,或者日本国家的毁灭和消失,而这种观点或明或暗地存在于日本社会当中,在潜意识里生根于日本民众的内心。当然,他们的这种恐惧和担忧并非毫无根据,正是由于他们所处的社会地理、历史环境形成了其独特的忧患观,这种带有悲观色彩的忧患观反过来又助增了灾难临近的压迫感,所以当影片用一种近乎纪实的手法去表现地震、海啸、火山喷发所带来的日本沉没的前兆时,在民众的心中极易触发共鸣。当然,艺术著作是不会积极将人引入消沉的遐想与担忧中的,日语论文,影片并没有以灾难作为人物联系的主线,而是另辟蹊径,从日本民众的群体观念和团结意志出发,将爱情作为引导、激励民众抗争和获取希望的感情基础,从而为影片在主题思想和社会接受程度上找到了平衡。 尽管导演已经在影片的表达上尽力将这种灾难感放在宏观的角度表现,以回避对个人感受的刺激,并且在影片的一开始就坦陈这是一个预言而非事实,但不可否认的是,影片的悲凉气氛一直持续到故事的结束,虽然最后以小野寺俊夫将N2炸药投入井洞成功挽救了日本结尾,但是以爱情为主线的表达仍然让观众感到刻骨铭心的悲伤和惋惜。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影片在表达上未尽之言正是日本文化中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日语毕业论文,那些悲伤和绝望,那些在淡然和从容的神情之下的痛苦和伤感就像一个触手可及的梦魇,将这个民族的底色涂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在影片之中处处可见,从首相无奈的痛苦到地球科学博士田所雄介在测算到日本沉没的时间只剩下338.54天时痛苦地抱着电脑屏幕的场景,所表现出的是一种悲伤情绪的横向延展;而从阿部玲子的父母在地震中丧生到她救助的美咲的母亲也因抢救无效而离开人世,将这种悲伤纵向地延续了下去。同样是地震,同样是失去父母的孤儿,同样的孤单和绝望。或许,我们也可以理解为日本文化中灾难感和忧伤感的继承。 灾难片的社会价值 灾难片提供给人们的不仅仅是一种审美满足,更主要的是,它还揭示了一定的社会文化心理,表现了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欧美的灾难片往往表现某种精神与力量,仿佛在西方的文化精神里一直有一种野性的力量像血液一样在汩汩流淌。今天美国的灾难片实际上正是这种精神的继承与延续。[2]而日本的自然环境可以被概括为“国土狭小、环境恶劣、资源匮乏、灾害横行”。基于自然生存环境所带来的客观压力,忧患意识在日本人的生活中无所不在。[3]自然的灾难带给人们的是无穷无尽的伤痛,但同时也是体现人类价值和自身力量的典范。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然灾难,人们表现出绝望与茫然,但坚定的科学家和救护人员却不乏乐观与从容。与原著小说中日本列岛最终沉没不同的是,影片《日本沉没》中出现了一些让人鼓舞和振奋的情节,我们将这种突破看做灾难感的转化,是在绝望中堆砌的希望。 一直以来,不同于欧美文化中的个人英雄主义和中国文化中的集权思想,在日本文化中普遍受到推崇的是群体主义和团结一致思想。由于日本的民族构成单一,所以文化内部不容易产生分歧和对立,因此日本不是一个喜欢推出和制造英雄的民族。然而在危机出现的时候,往往需要意志坚定和英勇果敢的人物站出来主持大局。灾难片给予观众的不只是视觉的冲击和情节的震撼,不只是眼前当下,更多的是指向未来与永恒;不只是个体的心灵震撼和宣泄的愉悦,而是人类众生一体永恒的思考和对生命力的体悟。在《日本沉没》这部电影当中,我们依旧没有看到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出现,但是却出现了为了理想、信念和爱情牺牲自己生命的结城慎司和小野寺俊夫这两个平民英雄,在关键时刻呼唤凝聚力和向心力,跟随信仰和心灵的呼唤,成为这部影片在文化和思想领域最大的突破。从对个人价值的肯定上找到日本文化新的发展思路和表现形式,这个命题或许太大,已经超过了一部影片的承载能力,但是《日本沉没》中所传达的精神,至少应该并且已经得到了民众的认同和理解。面对人类在自然界面前脆弱无助的现实,日本人在电影中通过毁灭和重建激发出一种近乎诡异的精神力量。尽管不是喊口号式的人定胜天,但是至少在精神层面上给予观众以信心和力量。 灾难片中的写实主义 除了在表现形式上的突破外,《日本沉没》在对待日本文化中的灾难感上寻找到了新的载体。在面对灾难时,日本存在被美国抛弃的怀疑和担忧,也存在不被中国等亚洲国家接纳的顾虑。其实长期以来,在经济高速发展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日本国内普遍以被纳入欧美体系为目标和动力,以自己为亚洲人和黄色人种为耻。但是随着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这种优越感和趋向性渐弱。 在近代历史上,日本在亚洲的军事行动给亚洲国家普遍造成了伤害,这种顾虑和担忧在面对灾难时容易显露出来。我们认为,这种担忧表明导演,或者说一些日本民众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国家的定位和未来,能够思索才有面对和解决的可能。而在结尾时,小野寺和玲子在大灾面前互诉衷肠,最后小野寺找到了奋斗和牺牲的原因与勇气,为了保护自己的恋人,为了自己热爱的家园,最终用生命换来了那次惊天动地的爆破。用爱情驱赶绝望与悲伤,小野寺在投放成功、电源耗尽的情况下安详地离去,这是这部影片中最惊心动魄,也最令人心痛的一幕。在充满悲伤绝望的气氛中,在希望消失殆尽,灾难感充斥着整个国家的时候,是多么需要一种精神来唤醒人们心中仅存的希望啊!或许,只有小野寺自己才能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而获得这种承担责任的能力的源泉正是爱情。在强大的自然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但是终究有一种寄托,那就是情感、精神的力量。 结语 灾难意识是人之为人所特有的意识,是人类的一种永恒的忧患意识。正是有了这种意识,人类才能在同灾难的无数次抗衡中生存下来,推动着人类文明的前进。[4]《日本沉没》作为日本灾难题材电影中的代表作,是日本文化中灾难感的集中体现。在影片结尾鹰神沙织说:我们的民众必须团结一致,着手日本的重建,相信总有一天,避难到海外去的全体日本人会再次回到这片国土上。这是一种坚毅的、永恒的信念和希望,而这种希望是用无数的苦难与绝望堆砌而成的。 基金项目:该文系2017年江苏学院教学教育改革与探讨项目“基于国际日本语能力测试改革的日语系创新人才的培养与实践”(项目编号:JGYB2017170);江苏学院人文社科重点项目“外国语言文学理论与运用探讨”( 项目编号:JDR2017A11)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谭征.从《日本沉没》谈板块构造[J].百科知识,2017,(21). [2]于展绥.灾难片是对于文化的重要尺度[J].粤海风,2017,(06). [3]杨小川.从灾难片《日本沉没》看日本人的民族性[J].作家,2017,(12). [4] 杨桦.论灾难片及其文化意义[J].乐山师范大学学报,2017,(04). 作者简介: 周 荣(1977— ),女,汉族,江苏连云港人,江苏学院外国语大学日语专业讲师,文学硕士。探讨方向:日本文化、日本文学以及日语教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