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上田秋成创作的《雨月物语》中著名的一篇《浅茅之宿》(又名《夜宿荒宅》,本文取译名《浅茅之宿》),是以中国古典小说《剪灯新话》中的《爱卿传》为原型,加之日本古典文学的元素而重新创作的。故事的梗概大致如下:战争年代,一位外出很久的男子回到故乡。但实际上一直在家乡等待他的女子已经去世。这位女子的亡灵在家中与自己的丈夫重新相会。一直以来,许多论者大都就《浅茅之宿》与《爱卿传》的同异性做比对,来探讨这篇著作再创作的意义。笔者在此篇文章中主要想以《浅茅之宿》为线索,研讨在日本古典文学中经常出现的“等待的女人”的特质以及同类故事的创作手法。“等待的女人”早已成为日本古典文学探讨界中一个永恒并值得探索的课题。这个文学形象最早出现在日本的文学著作《万叶集》第九卷高桥重麻吕所作的《咏胜鹿真间娘子歌一首并短歌》①(以下简称《真间娘子》)中就有出现。在此,笔者将就《浅茅之宿》与《伊势物语》中第二十四篇《梓弓》、以及《今昔物语集》中第二卷第二十五话的《人妻死后会旧夫语》(以下简称《人妻》)相比较,以探索上田秋成所创作的“等待的女人“之文学形象。 中国论文网 关键词:等待悲剧;古典文学;贞烈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15-0049-02 一、《浅茅之宿》中对《真间娘子歌》的借用 在《浅茅之宿》中,作者描述了胜四郎与宫木这一对农家夫妇因战乱而分开后又重逢的故事。故事的发生被设定在胜四郎与宫木分别七年后再次回到故乡。这一背景设定为作者原创,与上文提到的《爱卿传》、《梓宫》还有《人妻死后会旧夫语》都略显不同。 在《爱卿传》中,男主人公归来不见爱卿,“遇旧使老苍头于道,呼而问之,备述其详:则老母辞堂,生妻去世矣。”②则得知自己的妻子已经去世。在《今昔物语集》的二十五话中,也是在文章背景铺陈中明确描绘了妻子在男子归乡那年的夏天去世这一场景。这两篇著作都不一例外的强调了女主人公已经去世,在著作的开篇便为“等待的女人”这一形象赋予了浓厚的悲剧性色彩。并且,等待的女主人公去世的时间与男主人公回乡的时间如此之接近,更给读者一种心理上的强烈冲击。 《浅茅之宿》的作者专门将故事背景设定在胜四郎与妻子分别七年后,七年是一个漫长的时间段,也留给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经过后文的交待,可以知道,胜四郎回乡时,宫木已经去世有五年之久了。因为战乱的原因,整个故事发生的场所显得更加荒芜和凄惨。“这天,日渐西沉,乌云密布,周围是昏惨惨的旷野。四郎想,这里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哪里会迷失道路呢?于是穿过野草丛生的荒野继续前行。横跨险滩的板桥,自古驰名远近,现在已荒废,更听不到车马之声。四周田地荒芜,大道难辨,也不见昔日的乡邻。仅有的几户房舍虽看似有人居住,却完全不同往日了。四郎怅然地站在那里,不知哪里是自己的故居。”③将离别多年的故乡的萧条描绘得十分详尽。 而在《爱卿传》中,男主人公回乡后的描写仅为“赵子始间关海道,由太仓登岸,径回嘉兴,则城郭人民皆非旧矣。”并没有涉及到太多对故乡景色的描写。 四郎后来以门前的松树为标记找到了自己的故居,并且在故居中同已经去世的宫木的亡灵重逢,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日语论文题目,发现已不见妻子的踪影,而自己只是睡在荒野中的一/坟墓之上。第二天早上,四郎才从一位老人那里得知自己的妻子早已去世。此处的老人,是作为唯一知道七年前的故事的人物出现的。四郎得知妻子的遭遇后,与老者悲恸大哭,而此时,作者也借老翁之口,在《浅茅之宿》的故事当中,又重现了《万叶集》里真间手儿女的故事。从《万叶集》到《浅茅之宿》,从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到为保节操愤然自尽,都描绘了一位坚贞烈女不屈的形象。 原本真间手儿女的故事与宫木的故事并没有太大的关联,但经过老者的叙述,“手儿女的感情确曾深深地感动了我。如今你妻之哀情比手儿女更悲伤动人。”使真间姑娘的故事与《浅茅之宿》事件相重合,揭示了日本古典文学中“等待的女人”这一悲剧文学形象的源头,正是来自日本最古老的和歌集――《万叶集》。 二、《梓弓》中的女人形象的沿袭 原作《爱卿传》中对女主人公的描写为:“罗爱爱,嘉兴名娼也,色貌才艺,独步一时。而又性识通敏,工于侍词,以是人皆敬而慕之,日语毕业论文,称为爱卿。佳篇丽什,传播人口。风流之士,咸修饰以求狎,懵学之辈,自视缺然。”将爱卿塑造成一位才情满怀,文学造诣颇深的女性。后文中更将爱卿如何服侍婆婆娓娓道来,显现出女主人公孝顺的品德。 在《浅茅之宿》中,只以“胜四郎的妻子宫木,长得美丽端庄,生性聪慧”,短短数语,略过了对宫木外貌的描述。而对服侍婆婆这一段的描写,就基本上忽略不表了。由此可以看出,上田秋成并没有希望把宫木刻画成一个才情品德俱佳的贞女,而只希望从“夫妇“亦或者是“男女情感”层面上来强调宫木是一位不屈的烈女。 《伊势物语》中第二十四段,描写了女人等待自己的丈夫回家足足三年,但是,三年过去,仍旧没有丈夫的一点音讯,根据那个时代的法令,如果丈夫外出三年无音讯,妻子是可以改嫁的。历经三年的等待,女人一面忍受着失意、失望、困惑和悲伤,一面又坚定不移的等待着丈夫的归来。这时,另外一个男人来向女人求婚,长年等不回自己的老公的女人终于下定决心准备答应这个男人,就在他们准备订婚的那天,女人的丈夫回来了。丈夫赠给女人和歌以表示祝福,并且离开。女人悲从中来,追随丈夫而去,在半途中跌倒,清水泉边咬破手指用血写下泣歌一首“不解余心素,离家岁月迁;留君君不住,我欲死君前。”④便徒然的死去了。没能阻止丈夫的离去,由于时间上的错过最终只能一死,虽然同样是等待丈夫归来的女人,《梓弓》却描述了一段与《浅茅之宿》稍显不同爱情悲剧。 据考证,上田秋成所在的日本近世期,大量出版了《伊势物语》以及与《伊势物语》相关的俗解本⑤,可以推测到,在江户时代的知识分子当中对《伊势物语》的探讨是非常兴盛的一件事。上田秋成也在《雨月物语》创作同时,执笔写出了探讨《伊势物语》的论述。应该说,强调宫木与胜四郎之间的爱情,是深受了《伊势物语》的作用。尽管很多评论认为《梓弓》表现了丈夫对女人的大度,女人正是因为意志不坚定才自己吞食了苦果。《梓弓》与《浅茅之宿》在男女感情的描述和表现手法上具有很多的相同特色,上田秋成应该是沿袭了《梓弓》中对女人情感的具象化描述,更追求的是女人内在的情感变化,并将这种情感通过故事表现出来了。 三、《今昔物语集》卷二十七与《浅茅之宿》的共通之处 《人妻死后会旧夫语》的梗概大致与《浅茅之宿》相同,男人回到抛弃妻子的地方,与许久不见的在老家一直等候他归来的妻子相见,第二天一早醒来,却发现身边睡着的是妻子的骸骨。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日本佛教“说话文学”⑥著作。一直怀着期待和对丈夫的爱在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由于自己的爱恨执念,化作了可怕的亡灵鬼魂。 从佛教文学的观点来看,一旦执念过深,就会化作“生灵”,这“生灵”正是对现世无法割断的执念,更是无法忍受的孤独的等待。由于心中的苦闷无处诉说,女人变成了满怀戾气的鬼魂,故事便蒙上了一层怪诞色彩。表现出了死者对生者的不满和诉求。 著作以第二天早上男人醒来为时间截点,“醒来之前”故事的叙述给读者的印象为妻子还活着在家等待男人归来,两人愉快的重逢,“醒来之后”才让读者恍然大悟,原来妻子已离世,留在故居里与男人再会的只不过是一个“等待的女人”的执念化作的“生灵”。读者对“死”的认识是从“醒来之后”才开始的,这样叙事措施和故事的构造,确保了两人再会场面的真实性和肉体性。丈夫在第二天清早醒来之前,认为妻子是现世的人类,同样的,读者在读到此处也认为夫妇二人都同为现世的人类。这样的叙事手段,使得著作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在转折点的时候给人的冲击力也更大一些。中世的《今昔物语集》中大部分的著作,都采用了类似这样的叙事手段和故事构造。 回到《浅茅之宿》,上田秋成同样选择了与《今昔物语集》相同的叙事手段和创作手法,将焦点放在俩人重逢后宫木的心里和行为的描述上,通过这些描述,女主人公宫木的高洁、善良、对自己夫君浓烈的爱意,栩栩如生的呈现了出来。“斗转星移,春去秋来,但仍不见郎君回返。冬去春至,依然不见郎君音讯。……古歌云:相思未酬心如灰,此恨绵绵愿君知。”通过宫木这一段独白,宫木对胜四郎无法割舍的爱意,以及长久盼君君不归的恨意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段独白更使得读者对女主人公的人类身份没有丝毫的怀疑。《浅茅之宿》采用了《今昔物语集》中的叙事手段的创作手法,将宫木对自己的丈夫长达七年复杂而深刻的感情赋予“真实性”与“肉体性”。 此外,《今昔物语集》中常用的开头传统表达方式“从前,有一个男(女)人……”,也被上田秋成继承下来,在《浅茅之宿》中得以活用。可以看出,上田秋成在创作文学著作的过程中,还是比较尊崇古式的物语叙事方式。从这一点我们可以得知,正式作者对古式物语叙事方式的尊崇,才使得《浅茅之宿》这篇小说恰到好处的将怪谈故事融合到现实的物语世界之中。 通过对《雨月物语》之前的三部著作的略论,《浅茅之宿》中“等待丈夫归来的女人”的形象便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了。上田秋成的这部著作并不是单纯的对《爱卿传》的改写,而是将日本古典文学固有的精粹融入其中,从日本人独特的视角出发,创作了一个崭新的日本古典文学当中“等待的女人”的形象。 可以说,日本古典文学史上“等待的女人”有千千万万,《浅茅之宿》借用了《万叶集》中的悲情,沿袭了《伊势物语》的原始情感,再通过《今昔物语集》的叙事方式,将一位正直,对夫君不忘信义,同时又充满悲剧色彩的“等待的女人”再度呈现在读者眼前。 注释: ①[日]佚名著金伟.吴彦译.万叶集(上下册).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02. 原文如下:鸡鸣吾妻国, 古昔逸闻存。经久不绝述, 相传到如今。胜鹿手儿奈, 真间一美人。麻衣为伊服, 服上系青拎。选理纯净麻, 织麻为裳裙。搔发不著梳, 无鞋走泥尘。锦续千金体, 焉如阿妹身。脸庞如满月, 似花微笑频。如夏虫扑火, 如船奔港门。慕女众男至, 争女吵声闻。一生能多久, 悟己幸存身。澎湃浪声作, 港岸有莹坟。阿妹竟长卧, 却作彼世人。忆昔恍如昨, 历历耐思寻。(1807) ②翟佑.剪灯新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03. ③[日]上田秋成著.王新禧译.雨月物语・春雨物语.新世界出版社,2017-03. ④[日]佚名著.林文月译.伊势物语.译林出版社,2017-07. ⑤[日]井上泰至.论――源泉与主题.笠间书院. ⑥日语中的“说话”一词,泛指口头叙说或书面记叙的短篇故事,而“说话集”则是将这些短篇故事按照一定的措施收录编辑在一起的故事集。这种措施通常称之为说话集的编纂措施。所谓“说话文学”,广义上指各种书籍中所收录的传闻杂谈、灵验传奇、缘起故事等,多是一些题材短小而具有纪实特征的短篇故事,偏于叙事,其内容则明显地传达出人们的喜怒哀乐和思想尚好。――楚永娟.小议日本说话文学的特征.考试周刊,2017-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