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8月20日晚,在东京的许多作家收到了日本文艺家协会会长菊池宽的快递明信片,日语论文,上面写着:“内阁情报部和文艺家们有事相商,请于明日即23日午后3时,前来首相官邸内阁情报部开会。”23日,在内阁情报部,以菊池宽为首的12名作家前来赴会,他们是尾崎士郎、横光利一、小岛政二郎、佐藤春夫、北村小松、久米正雄、吉川英治、片冈铁兵、丹羽文雄、吉屋信子、白井乔二等。据与会的作家白井乔二在《笔部队组成的经纬》中的回忆,主持人是情报部的几个人,此外还有陆军省新闻班的松村中佐、海军省军事普及部的犬/V大佐、松岛中佐等人。会议开始时,只是随便地交谈一些有关战争时局的问题,后来陆军省的松村中佐站起来,指着墙上挂的大地图,讲解武汉攻坚战的情况,最后提出:希望先派二十名左右的作家到中国前线看看;虽说是从军,但并不对作家提出硬性的要求,完全是无条件的;现在时局重大,相信作家们会有正确的认识;看一看战争的近况,未必马上写出战争文学著作,但十年后执笔也好,二十年以后再发表著作也好,悉听尊便。云云。 中国论文网 尾崎士郎在题为《一支文学部队》的纪实著作中写到:当时,当军部提出希望作家从军的事情以后,有一位作家不安地提问道:从军没有危险吗?―― 大家一下子笑了起来。“没问题”,中佐的嘴唇上浮着自信的微笑。于是菊川信(即菊池宽――引者注)和一同召集这次会议的作家久野高雄(即久米正雄――引者注),用铿锵有力的语调说:恐怕文坛上所有的作家都希望从军,要确定人选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无论如何至少需要二十个人。中佐当场回答:“可以。”并且说:“还有,在战场上难免有个万一,还是办个生命保险之类的为好。当然,各位都将受到军属的待遇,所以会事先给你们在靖国神社那里办好安放遗骨的手续。” 白井乔二在《笔部队组成的经纬》中也写道: 我们都一齐大受感动。大家在心里似乎都形成了一个相同的想法,那就是作为国民之一员的满腔热血,日语毕业论文,还有文学家被当做嫩芽一样爱护而产生的那种自豪。我们对从军的提议产生了共鸣。与会的作家们几乎全部抱着从军的志向,实在应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8月23日这一天,将作为划时期的第一步铭刻于文艺史上。 具体帮助军部策划“笔部队”事宜的菊池宽,在事后不久发表的随笔《话的屑笼》(原载《文艺春秋》1938年10月号)中说: 作为文艺家协会会长的我,当初想派出四五个人。因为是到激战的中心汉口,我担心愿去的可能不多,就打算去做一做自己熟悉的几个人的工作,召集容易拜托的人来情报部开会。不料,十一二个赴会的朋友都说愿去。我自己最初没打算去,但是听了情报部人的讲话,就想无论如何要去,下定了从军的决心。情报部说,二十来个人可以,而且明天就得确定下来。军务紧急,不能个别关系。我想,如果和四五十个人关系的话,会有一半人愿去,所以就发出了快递。于是除两三个人之外,都说愿去。 8月26日下午,内阁情报部在首相官邸公布了情报部确定派遣的从军作家的名单,他们是:吉川英治、岸田国士、泷井孝作、深田久弥、北村小松、杉山平助、林芙美子、久米正雄、白井乔二、浅野晃、小岛政二郎、佐藤/贾/助、尾崎士郎、浜本浩、佐藤春夫、川口松太郎、丹羽文雄、吉屋信子、片冈铁兵、中谷孝雄、菊池宽、富泽有为男,共22名。此后,日本新闻媒体对这批从军作家大肆宣传,称其为远征中国大陆的“笔部队”。入选“笔部队”的作家们在报刊上谈感想,说抱负,表忠心,大出风头,一时成为舆论的宠儿。其中有些本来默默无闻的作家,一跃而成为知名人物。他们从军部领到了高额的津贴、军服、军刀、手枪、皮裹腿等,俨然是一批出征的将军。临行前政府和军部和媒体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会,然后分“海军班”和“陆军班”两路乘飞机前往中国战场。无怪乎当时有的报刊把“笔部队”的出征说成是“大名旅行”(诸侯巡视的意思)。未被选中的作家,有的怨天尤人,抱怨菊池宽等人做事不公,选的大多是与他所支配的《文艺春秋》杂志有联系的人;有的则表示失望,如著名作家广津和郎在《都新闻》上撰文说:“有人问我,你想从军参加武汉攻克战吗?我说真是朝思暮想,高兴得心都跳了起来,因为这是出乎预料的幸运的事情。――所以我希望快快得到消息。可是,一看公布的名单里头没有我的名字,真是空喜一场。抱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厉害。” 在第一批“笔部队”被派往中国的时候,正是规模空前的武汉会战的高潮时期。武汉会战从6月11日起,进入9月份,已经打了两三个月。日本为了最终攻下武汉,正在加紧进攻并占领武汉外围的战略要地;中国军队也集中全力,保卫大武汉。日本赴武汉前线采访的海军班的一行作家,包括菊池宽、吉川英治、佐藤春夫、浜本浩、小岛政二郎、北村小松、吉屋信子、杉山平助等,先飞到上海,访问了日本陆战队本部,次日又访问了日本扶植的傀儡政权“中华民国维新政府”。然后从南京溯长江而上,到达九江,9月底10月初到达武汉会战前线,正赶上了战况激烈的田家镇战役。10月11日,除杉山平助希望看到武汉陷落、而继续留在前线之外,其余七人回国。属于陆军班的“笔部队”。有人先到南京,有人经杭州、苏州到南京,有的随军去大别山区。第一批“笔部队”回国以后,军部政府又组织了第二批“笔部队”,他们是:长谷川伸、土师清二、中村武罗夫、甲贺三郎、凑邦三、野村爱正、小山宽二、关口次郎、菊田一夫、北条秀司等人。1938年11月,他们作为海军的从军“笔部队”被派往“南支”,即中国南方地区。 那么,“笔部队”的作家们当时的心态是什么?他们在中国都干了些什么呢?“笔部队”的成员之一的尾崎士郎有一部特殊的著作――《一支从军部队》(1939年2月),写的就是“笔部队”的活动本身,从“笔部队”组成,到赴前线之后的情况,都有具体的描写。并且写出了“笔部队”作家的特有的心理状态和出人预料的行径:一心想参加“笔部队”,又对“大名旅行”的批评心有顾忌;想到战场建功立业,同时又意识到这是一种虚荣心;在汉口攻克之前就想回国,同时又担心社会上的物议。更有一个“老作家”挪用一笔巨款,把它借给同行的弟子使用;一位诗人来到战场,还在追逐女人与酒,等等。这部著作发表后,当时极右的评论家中村武罗夫在《东京日日新闻》(1939年2月1日)的《文艺时评》栏中发表文章质问道:“《一支从军部队》的作者究竟是什么写作意图呢?描写那种事情,――把那些行为抖落出来,究竟要告诉读者什么呢?用那么长的篇幅,写那种题材,如何表现人生的意义呢?或许作者觉得有什么意义,才一味写那种事情也未可知。但只从现象上看,它显示了作者浅薄的黑幕猎奇的趣味。这样说不为过分吧?”他指责作者在描写的时候缺乏应有的所谓“诚实”。现在看来,《一支从军部队》描写的是事实也好,还是杜撰也好,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写出了作者的一种情绪,那就是对当时仿佛是“敕选”作家组成的“笔部队”的神圣性的怀疑。它对我们认识“笔部队”及其侵华文学是有一定价值的。 “笔部队”的组成以及开往中国的过程,表明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已经开始通过国家权力,把日本文学拖入了侵华战争的轨道。是日本文学及日本作家自觉地全面协力侵略战争的象征性事件,虽然参加“笔部队”的人为数并不多,但它是一个恶劣的开端。自此之后,无论是否到中国前线,日本的绝大多数作家都以不同的方式,为支持和配合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写了大量侵华的所谓“战争文学”的文字。可以说,“笔部队”的出现是日本文学大规模堕落的开始。日本当代一位有良心的学者说得好:“8月23日,只要不像今天这样给它作一个极其详细的年表,就什么记录也留不下。然而,正是这一天作为战争时期重要的时刻,现在有必要从相反的意义上明确地予以记载。以此为契机,到若干年后以英美为敌,把战火扩大到太平洋地区,征用更多的文学家派往南方,这个国家政权一开始就露出骗子的嘴脸,对文学家使用怀柔政策。文学家们不必说抵抗,连不合作也没有,竟趋炎附势,溜须拍马。文学家们应该从这种可耻的堕落中,充分地汲取历史的教训”(高崎隆治《战时下文学的周边》第10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