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故事的发展，这张面庞透露出主人公内心更多的隐秘。当玛丽怀疑卡罗琳脊背受伤而询问时，“她（卡罗琳）的脸绷紧了，仿佛随时等着一声爆炸的巨响”［４］（Ｐ７４）。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恰恰暴露出卡罗琳做贼心虚，妄图掩饰其常年遭受丈夫性虐待的真相。之后，在卡罗琳夫妇设下的鸿门宴上，麦克尤恩借用叙述者的视角，再次描绘了卡罗琳的脸：“她那张小脸，在周遭的黑暗以及全部拢在脑后的发式衬托下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几何学上的椭圆，正因其整齐和匀称而显得毫无特征，如此清白无辜”［４］（Ｐ８０～８１）。在面对玛丽的第二次质询时，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也就是露一下牙齿，下颌迅速往前一拉，是那种冲着镜子摆出来的笑容，在这样一个狭窄、明亮的空间当中显得完全像个局外人”［４］（Ｐ１３９）。除了通过直观刻画脸部来反映人物性格外，也可借助外物间接刻画。通常情况下，人看不到自己的脸，所以必须通过镜子来观察。镜子在帮助人物进行主体建构的过程中可能与主体对自我的评价体系产生异同或对比，所以从镜中看到的脸部往往是扭曲变形的，或是掺入过多的个人意志。麦克尤恩选择类似于镜子的相机镜头，通过偷拍的照片展示罗伯特夫妇的生活近况，即借助照片受制于身体的原欲，沉溺于有限的形而上的感官刺激之中。一般情况下，貌美的女性会成为偷窥事件的受害者，但小说中科林却成为罗伯特夫妇偷窥的对象。偷拍的照片“印的颗粒很粗，很不清楚，是从远处拍摄又放大了好多倍的”［４］（Ｐ１９４）。 扩印的照片无限扩大了罗伯特夫妇的变态欲望，原本单纯欣赏美的心态早已面目全非，成为一种不可遏制的独占欲。小说结尾处，直到卡罗琳恬不知耻地向玛丽讲述她和丈夫精心策划的杀人计划，并向其展示两人偷拍的无数张科林的照片时，真相才被揭露，原来罗伯特早已尾随科林许久，为接近科林才佯装偶遇。另外，照片“经过放大剪裁后只剩下玛丽的一只手或一个胳膊肘，要么就是剩下一小块毫无意义的脸”［４］（Ｐ１４８）。照片上支离破碎的身体或模糊的面庞暗示玛丽完全不是两人关注的对象，她的存在是多余的。而当科林的照片放在一起时，“好像把科林每一种惯常的表情统统都凝固下来……每张照片都捕捉到，而且像是特意在炫示科林那张脆弱的脸上的一个不同的侧面”［４］（Ｐ１４９）。直到最后被折磨致死，科林都以一种剪影的方式出现在玛丽的视野当中，彻底失去了话语能力。《只爱陌生人》中人物身上作为欲望容器的躯干和脸部都成为麦克尤恩刻画悲剧主题的最佳武器。因为身体话语是个体意识的最佳体现，也是关注自我与他人联系的纽带。小说中的“身体”已然超越本身沉默的存在，成为读者破解文本意义与窥探人物内心的另一种有效途径。 参考文献： ［１］（德）尼采．权力意志［Ｍ］．张念东，凌素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１９９１． ［２］（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Ｍ］．姜志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１． ［３］（法）让－保罗·萨特．存在与虚无［Ｍ］．陈宣良，等，译．杜小真，校．北京：三联书店，１９８７． ［４］（英）伊恩·麦克尤恩．只爱陌生人［Ｍ］．冯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２０１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