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微妙的国家之间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在世界上引起高度注意,近日发生在乌克兰的俄罗斯向欧洲输送天然气管道的爆炸就是如此｡由于当事的这两个国家近些年来龃龉不断,而天然气恰好又是造成争议的重要原因,于是,一起普通的生产事故就成了媒体上的重要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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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里的爆炸声
当地时间5月7日下午3点15分,在乌克兰基辅州博古斯拉夫区卢克村附近的一处空旷野地,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乌黑的浓烟裹着橙黄色的火焰腾空而起,高达30余米｡远处村庄的居民惊恐万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消防车闻讯呼啸而来,全副武装的消防队员奋力扑救,火势很快就被控制并扑灭了｡这时,惊魂不定的人们才看到,事发地点出现了一方圆几十米的大坑,周围1.5公顷的草地全被烧光,原本枝叶茂密的树木也只残存下被烧焦的枝干,显得那么苍凉｡是什么爆炸,威力如此之大?原来,爆炸的是俄罗斯输往欧洲的天然气主管道｡剧烈的爆炸将粗大的管道炸烂,熊熊大火是泄露的天然气燃起的｡幸好爆炸地点在远离村镇的空旷野地,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和房屋财产损失｡
俄罗斯是欧洲天然气的主要供给国,欧盟国家有1/4的天然气供应来自俄罗斯｡俄罗斯向欧洲输送天然气有三条主管道经过乌克兰,这次爆炸的就是其中的一条,长达4000公里｡它主要负责将俄罗斯天然气输送到位于乌克兰和斯洛伐克边境的乌日哥罗德,然后再从这里运送到欧洲的消费国,每年的运输能力达279亿立方米｡由于还有其他管道可以使用,这次爆炸的直接后果只是导致管道周边几十个村庄的天然气供应暂时中断,并没有作用俄罗斯向欧洲国家输送天然气｡
天灾还是人祸
这次爆炸虽然直接作用不算大,但也着实让世界吃了一惊,各大媒体都在第一时间报道了这个新闻｡与此同时,人们对爆炸的原因也做出了种种猜测｡比如,乌克兰就有人认为这是恐怖分子有计划制造的爆炸事件,其目的是为了扰乱乌克兰的国家秩序和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关系｡近些年来,国际社会恐怖活动日益猖獗,俄罗斯境内的恐怖事件也时有发生｡因此,管道一爆炸,人们的第一个反应就集中到恐怖事件上去了,而这样的反应也不是没有道理｡比如,去年1月22日凌晨,俄罗斯南部通往高加索地区的天然气管道发生多处爆炸,北奥塞梯境内维尔赫尼・拉尔斯地区海关检查站的主要输气管道和预备管道被炸毁,导致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的天然气供应被中断｡根据输气管道所属的卡夫卡兹天然气企业的专家和北奥塞梯执法官员在现场的调查,这次爆炸是车臣分离武装及其同伙策划和实施的｡再如,今年4月29日清晨,在俄罗斯达吉斯坦共和国,恐怖分子炸毁了通往哈萨维尤尔特市的一段天然气管道,导致10万居民生活用气中断｡
不过,乌克兰官方很快就否认了恐怖分子所为的猜测｡事发次日,乌克兰总检察官声明说,初步调查表明爆炸是管道内发生了压力骤然减小而导致的“技术意外事故”｡其实,这种“技术意外事故”造成的天然气管道爆炸事件在乌克兰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去年2月2日晚和3日凌晨,乌克兰东部城市卢甘斯克市就发生过两起通往居民家的天然气管道因年久失修发生泄漏而造成的爆炸,结果不仅造成五人伤亡,而且导致市中心天然气供应中断和部分地区停止供暖｡当然,俄罗斯向欧洲输送天然气的管道要比乌克兰通往居民家中的管道粗得多,但是,技术人员事后经过实地勘察断定,它的爆炸也是由于年久失修而发生泄露造成的｡为什么会年久,又为什么会失修?这里面的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需要注意的是,管道所在的国家是乌克兰,而输送的却是俄罗斯的气｡关于由此产生的利益关系,近些年来俄乌两国不仅缺少认同,而且纷争不断升级｡两国关注的焦点放在各自利益上面,而对管道的维护方面谁都得过且过｡因此,这次大爆炸到底算天灾还是算人祸,那就看从哪个角度理解了｡至少可以这样说,如果俄乌两国在天然气管道问题上能够和谐一致的话,发生这样事故的几率肯定要小得多｡
人们为什么如此关注这次爆炸
其实,在任何一个国家里,发生各种各样的生产事故都在所难免,像天然气泄露导致的爆炸这样的事故也常有发生｡比如,去年2月,巴基斯坦东部两条主要天然气管道发生爆炸,造成通向附近三座电站的能源供应中断｡再如,今年2月3日,智利著名海港城市瓦尔帕莱索就发生过天然气爆炸,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房屋损坏,而爆炸发生的街区在2003年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可是,为什么偏偏乌克兰这次爆炸如此引人关注呢?
人们关注这次天然气管道爆炸,是因为爆炸的是俄罗斯向欧洲输送的天然气管道,而且发生在乌克兰境内｡在乌克兰,亲西方的尤先科2004年通过乱哄哄的街头政治硬是将亲俄的亚努科维奇拉下了马､夺得了总统宝座,之后,俄罗斯动用能源武器,将政治问题经济化,宣布不再以低价向乌克兰提供天然气｡将卖给乌克兰天然气的价格由每千立方米50美元提高到230美元,而乌克兰则要大幅度提高天然气的过境费｡两国开始“斗气”｡2017年元旦这天,由于乌克兰拒绝俄罗斯方面提出的2017年天然气供应和运输最新建议,当天夜里俄罗斯天然气控制站正式给乌克兰“断气”,而这时正是乌克兰最寒冷的季节｡尽管争议后来得到了妥善解决,两国代表团通过谈判,各让一步,最终签署了为期五年的相关合同,“断气”危机渡过了,但乌克兰国内亲西方的党派对合同提出强烈批评,认为它出卖了乌克兰的经济利益和安全利益｡直到今天,至少在外人看来,天然气管道是俄罗斯与乌克兰关系中最敏感的问题之一｡
人们关注这次天然气管道爆炸,是因为许多欧洲国家对俄罗斯能源过于依赖｡俄罗斯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国,而欧盟是其最大的海外市场｡近些年来,俄罗斯频繁使用天然气这个能源王牌,多次威胁切断对乌克兰､格鲁吉亚､阿塞拜疆甚至欧盟的天然气供给｡特别是2017年初俄罗斯给乌克兰的“断气”在不同程度上也作用了欧盟各国,引起了普遍惊慌｡从那以后,欧盟多次要求俄罗斯承诺保障能源供应,可老道的普京就是不作明确答复,弄得欧盟国家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今年2月初,普京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要成立一个类似“欧佩克”(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天然气卡特尔组织｡为此,西方又担心俄罗斯会通过与伊朗(有世界第二大天然气储量)､阿尔及利亚(欧洲第二大天然气供应国)等天然气资源丰富国家的合作来增加与西方能源消费国谈判的筹码｡尽管欧盟国家也在想方设法以使天然气来源多元化,但在短时期内主要输入国依旧是俄罗斯,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输气管道也依旧牵动着它们的神经｡
人们关注这次天然气管道爆炸,还是因为近一时期在一些前苏联国家出现的反俄倾向｡比如,格鲁吉亚反对派“民主阵线”提出《清查法》草案,阻止苏联时期做过党的高官和在特工部门工作过的人在现政府担任高级职务;立陶宛议会一直在讨论修改《清洁国家机关队伍法》,其重要内容之一是禁止前苏联克格勃后备人员在一定期限内进入国家机关工作;爱沙尼亚将苏军解放塔林纪念碑军人铜像迁到军人公墓,结果引起俄罗斯的严重不满｡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俄罗斯的输气管道在乌克兰境内爆炸,让人们很容易把它与这些国家的“去俄罗斯化”联系在一起｡
“管道政治”
旁观者的猜测归猜测,当事国俄罗斯和乌克兰对输气管道爆炸的处理还是很稳妥的,并没有发生人们所担心的争端｡
乌克兰政府对这一事件的处理比较冷静｡仅在爆炸发生24小时之后,总检察官就做出了这是一起技术性的意外事故的定性｡总统尤先科也没有过激的反应,基本上把它作为国内问题来处理｡同样,俄罗斯也没有过分渲染这次输气管道爆炸事件,更没有指责乌克兰,而是积极采取方法进行补救｡针对欧盟国家尤其是西欧国家对断气的担忧,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企业发言人在国家电视台声明说:“天然气运送不会出现中断,运输量也不会有变化｡”
多年以来,俄罗斯依靠着一条条从国内通往周边国家的输油管线维系着在前苏联国家中的主导地位,形成一种特别的“管道政治”｡但是,随着其他独联体国家自主性的增强以及经济全球化的不可逆性,俄罗斯在“管道政治”中的绝对发言权已经是大大减弱了｡如果说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早期,俄罗斯周边的小国在很大程度上都要仰仗俄罗斯的经济支持,管道系统上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的话,今日的“管道政治”已是国际市场上的一环｡俄罗斯油气需要通过管道进入欧洲能源市场,乌克兰需要在转运贸易中获利｡对两国来说,“管道政治”的核心其实是有一定秩序的世界市场,而不仅仅是两国关系本身｡
乌克兰不再自甘边缘
苏联解体以来,由于俄罗斯与乌克兰以及其他独联体国家原本是一家人,与一般的国家关系是不一样的,并非所有的交往都是市场经济中的“公事公办”,而是带有很强的情感色彩和“亲兄弟不算账”的特点｡俄罗斯以低价位甚至无偿向它们提供能源,以此来换取与它们的紧密关系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但时间长了,国内外各种因素的作用,双方各自的需求就会出现错位,俄罗斯同它们的关系就出现了大起大落的现象｡正因如此,俄罗斯与乌克兰关系随执政者和时局的不同,时而呈现一种亲如兄弟的依存关系,时而又被叙述为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的紧张关系｡总而言之,长期背负着“小俄罗斯”称号的乌克兰总是自觉不自觉地生活在俄罗斯的强大势力之下,和俄罗斯之间的悲欢苦乐成了它历史的主线｡诚然,两国人民在血缘上和历史确实有着密切联系,但是作为当今世界上的独立国家,乌克兰需要自我意识的独立,需要一个作为地球上近200个国家之平等一分子的心态,而非继续以昔日帝国中边缘角色自比｡这次爆炸事件乌克兰很快在技术上得以解决,似乎说明它在与俄罗斯交往中独立完整的国家意识已露端倪,俄罗斯与乌克兰正常的国家关系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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