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19世纪后半期,俄罗斯哲学首次开创了自主的精神生活空间和独立的哲学思想领域。在20世纪俄罗斯哲学不仅与西方哲学并进发展,而且还获得了世界性的意义和国际作用。俄罗斯哲学的哪些特点使其成为世界哲学史上的“瑰宝”和“后起之秀”呢?可以归结为以下四点:第一,俄罗斯哲学对经验概念的独特阐释;第二,俄罗斯哲学对存在与思维之间的关系的独特理解;第三,俄罗斯哲学对集体主义的独特关怀;第四,俄罗斯哲学对真理的独特诠释。 对意识和存在的相互关系的独特理解,决定了俄罗斯哲学的特点。西方哲学的典型特点就是不把精神过程看作是与可感的―物质自然界不同的、并且与其对立的内在现实领域,而看作是自然界的某种附加的装饰品、自然界的一个部分,该部分服从于自然界的规律并且完全地进入到了世界的自然图景中。精神生活被想象成是在人的身体里面的某个地方的小世界――生物的及宇宙整体中微不足道的、派生性的衍生的一个部分。但是,俄罗斯哲学却走了另外一条路:它不是从外面、从具体感觉世界中的现象来探讨精神的东西,好像精神的东西向冷淡的、沉着的和不相干的观察者展现自身那样,而是完全从里面、从内部来探讨精神的东西――这时诸多精神现象出现在正在体验的“我”本身面前。在这种情况下,诸多精神现象构成了一个特殊的从内容的深度和丰富性而言是一望无际的和无垠的世界,该世界依靠自身的规律存在着,而这些规律在另外的物质的世界里是无意义的和不重要的,而在该世界里却显而易见地主宰着一切。这时,人是与自然界的一小部分根本不同的、大得多的存在。这是一个隐秘的世界,“其隐含的深度难以与其外在体现相联系,就像无尽的矿藏或无底深渊有一种难以觉察的向外的力量,将它们与地表上的光明的、它们所期盼的世界联在一起”[1]305。所以,在俄罗斯大诗人、大思想家丘特切夫的诗中,无尽的夜类似于无尽的心灵,意识的整个内容就像被海洋包围着的陆地那样被梦幻所环绕――被无垠的、无限辽阔的神秘存在领域所环绕。 三、俄罗斯哲学对集体主义的独特关怀 俄罗斯哲学对某种精神上的集体主义有着独特的关怀,或者说俄罗斯哲学对由霍米亚科夫首次提出来的“聚合性”概念所表达的东西有着美好的向往和憧憬。霍米亚科夫用“聚合性”这个概念来表示教会的第三个性质――“普世性”。这是因为在俄语中聚合性这个词的词根有两个含义:第一个含义是为解决某些问题而举行的代表会议;另外一个含义是教会的诸多神职人员在一起举行礼拜的教堂。这两个含义都有聚会的意思。根据霍米亚科夫的说法,教会的会议都具有聚合性,其本质是“自由的统一”。教会代表的是其全体成员,这些成员是统一的,而且这个统一没有任何强制性,是自由的统一。“聚合性”要求两个元素:自由与统一。霍米亚科夫认为天主教会的统一是没有自由的统一,新教教会的自由是没有统一的自由,只有东正教里存在着自由和统一的和谐。霍米亚科夫写道:“在信仰问题上没有学者和白丁、教士和俗人、男人和女人、君主和臣民、主人和仆人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和什么时候需要,一切听凭上帝的裁夺,少年得到行为的指引,青年获得深奥的知识,无知的牧人驳斥主教的邪说,以便使一切都在活生生的信念即上帝精神的体现的自由统一中达到同一。这就是聚合性思想深处的教义。”[2]霍米亚科夫提出来的“聚合性”思想几乎被斯拉夫派所有成员所接受。宗教哲学家索洛维约夫也接受了这个观念,并且把这个观念从教会领域扩展到了整个宗教哲学领域,不过他拒绝使用“聚合性”的概念,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使用了这个概念就无法与斯拉夫主义者划清界限,他提出了肯定的万物统一的概念,而这个概念实质上就是“聚合性”概念的翻版。索洛维约夫写道:“我所说的真实的或者肯定的万物统一,是指其中的统一的实现并不是依靠所有的成员或者损害所有的成员,而是有益于所有的成员。虚假的或者否定的统一压制或者损伤构成它的诸多元素,因此这个统一本身实际上是空洞;真实的统一保护并且强化自己的诸多元素,作为存在的完满,这个统一在自己的所有这些元素中实现自身。”[3]另外,索洛维约夫形而上学中的索菲亚概念也受到了“聚合性”观念的作用,因为索菲亚概念意味着联结为多样性的统一整体,在统一整体中,差别性和独特性没有消失,而是和谐地组合起来并且保留下来。 与西方哲学的比较可以更好地理解“聚合性”这个概念的内涵。纵览从笛卡尔开始的西方哲学文献,就可以知道,西方哲学的出发点是个体的“我”:“我”既是其他任何东西惟一的和根本的基础,也是一种拥有自治权的、自给自足的、并且在精神领域中能够充当具体实在的根本支柱。但是,俄罗斯哲学不同于西方哲学,俄罗斯哲学认为,不是“我”,而是“我们”形成了精神生活和精神存在的根本基础。“我们”表现为有机整体,这个有机整体内在地贯穿于每个部分并且完全存在于每个部分当中。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独特性和自由,而恰恰是由于“我”与有机整体的联系,“我”才获得了自己的独特性和自由。可以说,个别的“我”是从超个人的共同体――人类中汲取生命之汁。总之,在俄罗斯哲学中,“我们”不是外在的、只是后来才形成的无数个“我”的联合体,更不是“我”和“你”的联合体;而是他们原始的不可分割的统一体,“我”就是从这个统一体中产生并且因为有了这个统一体才有可能。可以用俄罗斯哲学家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比喻来说明这个问题:“我”类似于树上的一片叶子,表面上看这片叶子与其他诸多叶子之间没有关联或者只是偶尔与其他叶子有接触,但是从内部来看,这片叶子通过树枝与总的根系的连接而与所有其他叶子有关联,并且与它们一起拥有一个共同的生命。这种“聚合性”、“我们――世界观”、人类共同体的有机联合构成了俄罗斯哲学的根基。在这种情况下,教会没有被理解成用权威和强迫来留住信徒的组织,而被理解成所有信徒最初的、生动的、内在的精神联合体,被理解成――在他们所有人中间循环并流过他们的神的血液。 在社会生活领域,这种有机世界观尽管看起来与社会―政治的集体主义相似,但是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关于社会―政治的集体主义而言,诸多个体是相互抵触的、相互排斥的原子。所以,在这样的集体主义当中,只能通过外在的国家的强制、通过人为地粘合诸多不可调和的元素来实现秩序和规范。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丧失了主动的积极性,相应地整体的生命也随之僵化。“聚合性”的前提条件是真正的个人的心灵与超个人的联合体之间的内在和谐。从一方面看,“聚合性”包含了对“有机的、团体的、分级状态”的向往;从另一方面看,包括了自由的感觉和民主的自我管理的积极性。俄罗斯哲学能否促进社会达到与“聚合性”相符的状态――这个问题的解决属于具体的历史政策范畴。 四、俄哲学对真理的独特诠释 俄罗斯哲学力求把实际存在的领域与应该存在的领域联合起来,也就是说,把实然和应然统一起来。俄罗斯哲学从一开始就以根据“应然”来改变世界为目的,任何时候都没有以纯理论地认识“实然”为目标。也就是说,俄罗斯哲学从来都没有像西方哲学那样以认识世界为目的,而是历来都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世界、为世界和人类谋求幸福为目的。弗兰克的观点可以为笔者的这个归纳总结提供佐证,弗兰克认为,“俄罗斯哲学在很大程度上比西方哲学更是一种对于世界观的理论,其本质及主要目的从来不是从纯理论角度、公正无私地认知世界,而永远是从宗教情感上去阐释生活”[1]294。 这种情况的出现与俄罗斯哲学对真理的独特诠释有关,对真理的独特诠释构成了俄罗斯哲学的特点。在俄罗斯哲学中,真理没有被理解成对世界的冷静的、缺乏热情的理论解释;而是被理解成真理―真实,这样的真理―真实应该成为个体和整个人类的真正生命的基础。这一真理不是纯粹的思想,不是对世界的纯粹理论描述;这是与生活的内在根源相吻合的真理,这是在真实的人或者人类的生活中表现出来的真理。在俄语里一个无法被转译的单词“правда”符合对真理的这种理解。单词“правда”既意味着“真理(истина)”,也意味着“道德上的和天生的权利”。以索洛维约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为代表的俄罗斯哲学总是在探析这样一种真理:该真理既能诠释生活,又能成为“真正的”、真实的生命的基础,从而使生活变得高尚并且获得拯救。 生动的“真理―真实”概念使俄罗斯哲学从来都没有成为“纯粹的认识”,而永远成为了宗教上探究赎救的表达。蔑视纯粹的和无私的真理观危险性就在于此。但是,从另一方面看,这也激发了对哲学论断的最具体的、最深刻的形式的渴望。对伦理作个人主义的理解与俄罗斯意识是格格不入的:这里涉及到的永远都不是对个人赎救的探究,而是对整个人类生活和整个世界得以建立的基础的探究,通过该基础,人类和世界将得到拯救并且将焕然一新。对整体的渴望,追求包罗万象的总体,追求最高的终极价值是俄罗斯哲学固有的特点。西方哲学中的诸多个别领域和诸多价值的分散性和分裂性,关于俄罗斯哲学而言是不能容忍的。所有相对的东西――无论是道德、科学、艺术、还是法学、民族等等,它们本身关于俄罗斯哲学而言是没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当这些东西作为绝对真理和绝对赎救的表现形式或者表达方式的时候,这些东西就获得了价值――这就是俄罗斯哲学中的激进主义思想。激进主义思想的反面则是使俄罗斯精神生活处于患病状态的、众所周知的、俄罗斯的虚无主义。俄罗斯哲学不知道中庸之道:或者是一切,或者是无――这是它的格言。俄罗斯的虚无主义不会问自己道德的、法学的和国家的职责本身的法定力量最终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因为俄罗斯的虚无主义想不到自己与这些有关。难怪俄罗斯哲学家弗兰克这样认为,俄罗斯人要么拥有真正的“上帝的威严”,真正的宗教感、崇高感――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人有可能发现非常深刻、纯洁而神圣的真理;要么俄罗斯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虚无主义者,把一切都贬得一文不值,不相信任何东西,认为一切都是允许的,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人常常会做出一些残暴鄙俗的事情来。 以上虽然指出了俄罗斯哲学的主要的特点,但是这并不等于说俄罗斯哲学与西方哲学之间完全对立。它们之间尽管有很大异同,但是同时也有相似之处。这是因为两种文化――西方文化和俄罗斯文化有共同的根源,它们归根结底都来源于古希腊罗马思想与基督教的融合,它们只是这一共同枝干的不同分支而已。 参考文献: [1]谢・弗兰克.社会的精神基础[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2]白晓红.俄国斯拉夫主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95. [3]Соловьев В С. Соч.:T.2[M].M.,1988:552. [责任编辑:安兆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