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伴随全球化而来的，是民族主义的复兴。其原因在于新一轮全球化仍然存在不平等发展与霸权问题，当代民族主义复兴在俄罗斯最具代表性。俄罗斯民族主义成为俄罗斯国�最具作用力的社会政治思潮，对俄罗斯人的政治认同和俄罗斯的�外政策都产生了决定性作用。俄罗斯的经验说明，民族主义既具有制约全球化中的霸权与不平等发展的积极意义，也可能产生消极作用。 1991年以后由俄罗斯自由主义者主持的改革，并没有带来俄罗斯的经济复兴，却导致俄罗斯经济一落千丈。与此同时，西方资本迅速控制了俄罗斯的一些产业。西方国家并没有因此放松前苏联国家的不断扩张，这就不仅使俄罗斯人感觉到自己的经济利益受到损害，还感觉到日益加剧的地缘政治威胁。曾经给俄罗斯人以希望的由自由主义者主持的以融入全球化的改革的失败，使俄罗斯人产生了新的极大的失望，自由主义因此失去在俄罗斯的政治作用，而民族主义则取代自由主义逐渐成为俄罗斯的主流政治话语。民族主义在俄罗斯的复兴首先体现为政治民族主义的兴起，它姗姗来迟，却一鸣惊人，并逐渐改变了俄罗斯的主流政治话语。在1993年的俄罗斯议会选举中，持极端民族主义立场的俄罗斯自由民主党异军突起，在俄罗斯所有其他政治力量毫无思想准备，也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重创当时具备几乎一切有利条件、既掌握着政权又得到西方国家支持的自由主义政党，在按政党计算的选举中获得的选票超过所有其他政党，取得了令人震惊的成果。从此，政治民族主义迅速成为俄罗斯一切政治力量必须利用的获取民众支持的政治资源。一方面在俄罗斯形成了更多的新的民族主义政党，另一方面，其他政党马上将民族主义中的某些内容改头换面，与自己原来的政治主张结合在一起，以其他方式提出实质上的民族主义，使得民族主义成为俄罗斯社会中最强大的社会政治思潮。俄共等左翼政党以爱国主义的口号来争取支持，即使极端亲西方的自由主义者也不得不在自己的纲领中加人民族主义的内容。一位俄罗斯自由主义者明确表示：“民族主义准则上并不是一种具有危险性的事物，它应该作为一种不断发展的生活现象发挥影响。这说明，在民族主义迅速复兴的俄罗斯，自由主义者要获得立足之地，也不能不举起民族主义的大旗。 需要注意的是，“民族主义这个词在俄语中的应用和在英语、法语中的应用是完全不同的，在俄语中，民族主义这个词一般强调的是文化、语言和宗教方面的亲密关系，而不是地域或者种族方面的联系。”这揭示了一个令人感兴趣的现象：俄罗斯民族主义以政治民族主义作为先导登上政治舞台，它的内核却是文化民族主义，它所反映的。是俄罗斯人特有的文化优越感、曾经拥有的世界超级大国的自豪感以及在面临西方经济政治霸权的压力和文化霸权侵蚀下所表现出的文化焦虑。俄罗斯民族主义所独有的特点因此而反映出来： 第一、不同派别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首先关注的是俄罗斯作为一个世界大国的历史影响和现实地位，主张以有效的手段保证俄罗斯的国家利益。 第二、几乎所有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都持反西方的立场，俄罗斯的自由主义者及其主导的改革受到他们的猛烈批判。 第三、当代俄罗斯的民族主义的思想来源虽然有所差别，但基本上都是俄罗斯的历史传统、俄罗斯民族的传统价值观和地缘政治思想，而且俄罗斯的几乎所有民族主义力量都特别突出对地缘政治理论的重视。 第四、当代俄罗斯民族主义特别强调俄罗斯的独特发展道路，否定现代化的西方模式。 俄罗斯民族主义的这些特点说明，在俄罗斯政治民族主义与文化民族主义是紧密相连的，或者说文化民族主义是政治民族主义的主要思想来源，因此，当政治民族主义强势登上政治舞台时，文化民族主义则对俄罗斯民族与国家作为区别于东西方文明的独特性加以强调。而这主要表现为俄罗斯学者对俄罗斯独特发展道路的重新认识。 越来越多的俄罗斯学者认为：“俄罗斯占据了‘欧亚’这一地理空间，但它没有在两大洲之间被消融掉，而是构成了第三个、并且是独立的洲，这不仅仅具有地理意义。我们谈到欧洲和亚洲这两个概念时，就包含着历史文化内容。而‘欧亚’意味着俄罗斯获得了对两种文化进行评价的意义。意味着在对不同文化进行对比中，才有了俄罗斯的文化存在。……第三种伟大的‘欧亚’文化确定无疑地在对两个先行者的历史继承中形成了。”俄罗斯学者既从先辈那里找到了理论依据，也通过自己的探讨认识到。俄罗斯历史上出现的一切政治、经济、军事、法学和文化现象和成果，都是俄罗斯独特发展道路的产物，甚至俄罗斯的科学发展也自成体系；同样，俄罗斯的民族心理、风俗习惯也由俄罗斯的独特发展道路所塑造。 虽然政治民族主义和文化民族主义在俄罗斯最为充分地表现出来，但这决不意味着经济民族主义在俄罗斯就不存在，恰恰相反，在政治民族主义与文化民族主义的强大作用下，经济民族主义在俄罗斯也非常突出地表现出来，最近几年，一批跨国企业并购俄罗斯大型公司的计划接连受到俄罗斯政府的干预而未能成功，其原因就在于，这些并购行动，“激起了经济民族主义”，政府迫于民众的压力。决定保护本国的这些重要公司。” 当民族主义以各种形式强烈地表现出来时，它对俄罗斯社会、政治的作用就是全面的。 民族主义的影响：俄罗斯的变化说明了什么 民族主义复兴对俄罗斯社会的作用首先反映在俄罗斯民众政治认同的变化，俄罗斯公共观点探讨中心2001年进行的一次民意调查显示，有71％的受调查者认为：“俄罗斯属于‘欧亚文明’，西方模式不适用于俄罗斯。”只有13％的受调查者认为，俄罗斯是欧洲文明和西方的一部分。这在十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今天的俄罗斯人认为个人经济状况是决定个人地位的主要因素，但是，他们也认为，“国家的政治地位，国家与世界其他大国的平起子坐，是国家政治独立，国家独立发展，并最终使个人在经济状况方面赶上西方国家的保证。”这与1991年绝大多数俄罗斯人毫无保留地接受西方文明及其价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民族主义成为当代俄罗斯最有作用的政治思潮，就必然会成为俄罗斯政府树立政府权威，团结俄罗斯人民的一种手段。“只要有可能，国家和政权都应该把握每一个机会，利用公民对‘想象的共同体’的情感与象征，来加强国家爱国主义。”“把所有事物都囊括在民族与国旗之下时，也就是可以轻易地动员民众的民族主义的时候，以便达成国家整合的目的。”俄罗斯政府对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巧妙地加以利用，缓和了俄罗斯的民族信念危机。普京上台以后，利用蓬勃兴起的俄罗斯民族主义带来的人民希望国家统一强大的要求，提出了“强大的俄罗斯，统一的俄罗斯”的口号，采取强硬方法，限制地方的权力，建立起新的垂直管理系统，遏制了国家继续解体的趋势。 普京显然从民族主义的复兴中学到了对他执政有用的东西，特别是俄罗斯民族主义对俄罗斯 传统价值观和俄罗斯独特发展道路的提倡，普京执政以后，表面看对意识形态问题并不太热心。但实际上，他对俄罗斯思想社会思潮的演变十分关注。由于洞察到民族主义的复兴已经使俄罗斯人的政治价值发生了新的根本性转变，作为本身就是一个爱国主义者的普京，才有可能在几乎一切场合不断强调俄罗斯传统价值的现代意义和俄罗斯发展道路的独特性。俄罗斯的政治发展也因此脱离1991年后全盘西化的道路，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伴随政治发展这一变化的，是俄罗斯主流政治话语的变化。在苏联解体初期，俄罗斯的主流政治话语基本上是来自西方的自由民主主义话语。俄罗斯改革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特别是1998年的金融危机使这一套话语名誉扫地，取而代之的是基于文明论的政治话语，它强调的是根据俄罗斯文明的特点推进政治发展，要注重民主的质量而不是形式。”在这个背景下，形成了被称为“可控民主”的新体制。尽管西方对“可控民主”诟病甚多，但俄罗斯“全球化探讨所”所长却明确表示：“过去几年俄罗斯创造的明确而简化的可控民主机制，向西方表明，正在崛起的俄罗斯国家不可能与西方的价值体系一体化，也不可能与欧洲一大西洋共同体一体化。”俄罗斯主流政治话语和政治体制的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变化的进一步发展就是“主权民主”的提出。“‘主权民主’与‘可控民主’相联系”，它们一个强调的是国内政治问题，另一个关注的首先是国际问题，俄语论文网站，主权民主概念的出现，意味着俄罗斯政治更加远离叶利钦时期。与此相对应的是俄罗斯政治力量对比的根本变化，曾经主导俄罗斯改革的自由主义者连同他们所坚持的自由主义政治学说在俄罗斯政治中被彻底边缘化。 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复兴直接作用到俄罗斯的外交政策和对外经济政策的调整。在外交政策方面，变化最为明显的就是，俄罗斯甚至已经放弃了融入欧洲的设想，转而强调自己的世界大国地位和影响，并将俄罗斯的国际影响定位于世界主要的权力中心之一。关于俄罗斯外交政策的根本性转变，俄罗斯外长拉夫诺夫写道：“在前一段时期，未来世界秩序的不确定性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俄罗斯在后苏联初期阶段的软弱造成的，当时它给人一种印象，俄罗斯只不过是简单地同意世界政治重新分配的新方案。现在我们再次对时代的挑战作出了回应。结果是，俄罗斯作为一个主权民主国家已经恢复了外交政策的独立性。”他还强调：当代国际关系的范式是由竞争决定的，特别是当竞争的对象是价值体系和发展模式时更是如此，而在这场竞争中，西方正在失去它对全球化进程的垄断。这解释了为什么西方将现在的发展看作是对西方、对西方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威胁。俄罗斯外交政策的根本性转变，直接导致了俄罗斯与美国关系的巨大变化，也对全球化产生了作用。在科索沃战争期间，俄罗斯政府支持民族主义者到美国大使馆进行反美示威，被美国人认为是公然挑战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俄罗斯外交政策的根本转变实际上是为了建立起与西方特别是与美国的平等关系，“并努力促进世界的多极化”。俄罗斯因此正在成为为数不多的坚持独立外交政策并在世界关键地区发挥重要影响的国家。世界新秩序的建立出现了新的力量因素，也改变着国际政治中的权力关系。“俄罗斯正试图立即改变一切，它还在进行努力，以改变地缘政治游戏的规则。” 在对外经济交往中，俄罗斯政府的政策也发生了引人注目的变化。在对外经济活动中俄罗斯更加强调自己的利益，并将所有重要的资源重新由国家控制，同时应用丰富的石油资源作为重要的经济武器来维护俄罗斯的经济利益，对外国企业并购俄罗斯公司制定了更加严格的规定，对外国人在俄罗斯的商业活动施加了种种限制。俄罗斯政府为维护本国的经济利益而采取的一些方法，被一位西方人士认为是“经济民族主义”而遭到指责，俄罗斯则针对这些指责，毫不客气地表示：“‘经济民族主义’是一个陈旧的词汇。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现实的经济利益，俄罗斯只不过使用了国际通用的措施。”而且，俄罗斯还明确自己的经济发展目标是在世界经济中能够发挥重要影响。 民族主义在今天俄罗斯的功能是多方面，它发挥着其他政治思潮不能发挥的影响，没有民族主义的复兴，俄罗斯今天会出现什么局面，是难以想象的。同时，民族主义复兴而导致俄罗斯内外政策的根本变化，也对全球化与新的世界秩序的形成产生了重大作用，没有俄罗斯内外政策的变化，欧亚大陆的地缘政治格局与大国间的关系会如何演变同样是难以想象的。 结论：民族主义挑战全球化 全球化为什么会在一些国家激起民族主义，民族主义关于全球化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和影响7要回答这些问题，首先要明确全球化的本质是什么。所谓全球化实际就是资本在全球范围的新的扩张，或者按照世界体系的理论，它是世界体系在全球的新一轮扩张。无论是资本还是世界体系，实质上都是一种权力。而任何一种权力，不管是经济的还是政治的，只要没有力量对其进行制约，都在本质上具有压迫性。全球化实际上是一种不受制约的资本权力在全球的扩张，因此，它也必然带来压迫，也必然导致一些民族或者每一个民族内部一部分人各种利益受到损害，并造成新的全球霸权，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才产生了如何对正在全球范围扩张而又不受制约的资本进行制约的问题，也产生了对谋求新的世界霸权的强权进行制约的问题。没有制约力量就可能导致全球化的不平等发展，历史反复证明，任何长期的不平等发展最终都将导致大规模冲突的发生。而民族主义的复兴，本身是一些民族的利益受到损害的产物，它恰好可以对正在全球范围进行扩张的资本和霸权进行制约，最终形成全球各民族平等互利发展的局面，达到全球范围的平衡发展，而这才是全球化背景下和平发展的基本条件。从这个角度看问题，就可以理解：“在创建民族国家的过程中――这是俄罗斯正在做的事情，在拒绝西方规则的基础上形成保守的意识形态，即传统主义与民族主义的趋势，是很自然的。”民族主义的复兴有助于形成新的合理的国际经济与政治新秩序。 但是，民族主义的复兴也会带来消极后果，比如俄罗斯政府对民族主义的利用，就带来了消极的社会作用，这首先表现为部分俄罗斯人，特别是俄罗斯青年产生了排外情绪。俄罗斯学者认为这是民族主义在社会的政治生活中急剧上升而导致民族主义偏见形成的结果，另一个消极后果就是少数民族的民族主义可能兴起，对俄罗斯联邦一体化的威胁因此依然存在。如果民族主义发展到极端，国际范围的民族冲突和国内的种族冲突将难以避免，这是和平发展面临的最严峻挑战之一。实际上这样的冲突已经存在，而即使全球化最坚决的拥护者对此也束手无策，如何防止民族主义演变为极端民族主义，这是今天不能不面对的问题。 全球化带来日益发展的各国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已经成为国际稳定的重要因素，也是防止民族主义向极端发展的有利条件，但各国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仍然不稳定，并存在不平等发展的问题，这是民族主义得以复兴，种族冲突不断发生的原因之一，超级大国的霸权思维则加剧了不稳定因素和不平等发展，在实际上促进了民族主义的复兴，引发了种族冲突。因而，要真正实现各国的和平发展，首先要解决的是国家间与民族间平等发展的问题，坚决反对一切形式的霸权，这些问题不解决，和平发展就缺乏长期可靠的保证。 责任编辑：黄 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