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0日下午，笔者接到一个通知，请媒体前往了解情况。一名叫谢晓明（化名）的中国侨民在自己经营的饭店里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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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明经营的中餐馆取名叫“汉”，餐馆坐落在巴塞罗那的卫星城市埃斯普盖斯的市中心，离巴塞罗那半个小时的路程。
笔者赶到出事地点，餐馆内已经有很多谢晓明的亲友，在餐馆内对死者家属进行慰问。
谢晓明自缢的场地在餐馆的地下室，尸体已经被运走，上吊绳下有张桌子，桌上有一只烟缸，缸内有五根烟头，还有半杯可口可乐。在可乐杯子的边上还有一张小纸，纸上写着很难辨认出的四个字，估计是“天意”和“无助”。这就是死者临死前留下的“遗言”。
据谢晓明的遗孀说，丈夫死前没有留下长篇遗言、遗嘱，因此无法从他的遗言中得知为何要自杀的原因。但是丈夫的死肯定是为餐馆无法营业，也无法还借款受到强大压力的情况下才选择自杀的。
一家新餐馆刚开张就无法营业，其原因是什么？死者又为什么要为无法营业而自杀？似乎这两个问题成了众人想知道的大悬念。
艰难创业
“汉”饭店坐落在一幢居民楼的底层，该居民楼于2017年竣工并开盘售楼。但是也就是从当年开始，西班牙的经济开始走向衰退。好在居民住宅多多少少卖出了十几套，但是底楼的店铺始终无人问津。
当时居民在购楼之前曾经问开发商，楼下的店铺是用作商场还是餐馆？开发商信誓旦旦回答：只租给商场用，决不租给餐馆用。正因为有了这个许诺，楼上的居民住宅才得以卖出。
该建筑从2017年开盘售楼至2017年的四年间，底层的店铺始终无法出租，更遑论出售。
店铺无法出租或出售，关于开发商是巨大的压力，每过一个星期，一个月就是损失，就是出血。2017年的4月，开发商突然时来运转，碰到一个对店铺有兴趣的客户，这名客户就是谢晓明。
谢晓明对店铺的周围环境，人口数量以及周边居民的就业情况做了充分的了解后，便向开发商询问租用事宜。
开发商开出每月17000欧元价格，谢晓明还价到15000就决定租用。但是当谢晓明提出要装修餐馆，并且是“WOK”形式的餐馆时让开发商为了大难。
WOK餐馆是眼下西班牙最流行的一种自助餐形式，餐馆内的食品大多是尚未烹饪的生食品，柜子上的生猛海鲜由吃客自己挑选，然后送给厨师现炒然后现吃。这种形式由美国传入西班牙，很受西班牙中低层食客的欢迎，因此WOK餐馆基本是开一家火一家。
不过开发商权衡再三，最后还是租给了谢晓明做餐馆用，因为开发商也知道，四年间只盼到这样一个中国财神爷，放走了他等于放走了自己的财产。
谢晓明和开发商签订租用合约后，便快速进入装修阶段。一个1000平方米的餐馆，若不是装修豪华设计新颖很难拉住客源。谢晓明狠下一条心，卖掉巴塞罗那的住房，再卖掉国内的住房，凑足整整70万欧元投入进装修的工程中。
装修工程开始，又是马达声又是钻孔音，自然要引起楼上邻居的注意。某天一位叫罗莎的女性来到店铺内问谢晓明，店面装修做啥生意？谢晓明当即回答：“WOK餐馆”。
孰料这一回答不但留下了祸根，更没有让谢晓明想到的是这三个英文字母，最后竟让他自己走上了绝路。女邻居罗莎听后脸色大变，但是她没有和谢晓明多说什么就离开了店铺。
罗莎是何许人也？她的是身份是该居民楼管理委员会的主席，也是当地政府的一名公务员。罗莎在翌日就召开了大楼居民的会议，一是把下面在装修餐馆一事通报给居民，二是要居民集体去开发商处问个究竟，为什么开发商食言，说好底楼只作商店不做餐馆，如今还是成了餐馆。
居民们被罗莎一蛊惑都有种被骗被愚弄的感觉。居民一致推荐罗莎和另一名叫何塞的男性，作为代表和开发商交涉。当罗莎坐在开发商的办公室，面对面说话的人不是总经理也不是董事长，而是一名律师，该律师自我介绍说是帮开发商处理企业破产事宜的律师。
律师听了罗莎叙述的前因后果后，微笑地对罗莎说，建筑企业已经破产，所有的手续正在走法学程序中，你所阐述的事实企业已经无法兑现也无法改变。现在的大楼，由于开发商无法支付贷款已经被银行收回。至于你说的“只作店铺不做餐馆”的许诺，我们在文件上没有发现，因此不能成为承诺的依据。
罗莎的购楼文件上只有注明楼盘的地点和面积等数据，并没有注明楼下店铺做商店还是做餐馆的说明。此次交涉罗莎等于白走一趟，没有任何结果。
“汉”饭店的装修工程进行得很顺利，速度也相当惊人，谢晓明不但对每个细节的质量自己把关，甚至自己动手贴瓷砖，排管道。2017年6月，“汉”饭店终于在花篮和鞭炮声中开张营业。谢晓明为了搞好邻里关系，还把楼上的居民全部请到饭店里当贵宾招待。
劳莎当然也在其中，她带上老公孩子照吃不误，而且挑最昂贵的海鲜最新鲜生猛的吃，一面吃一面还假惺惺地和谢晓明贴脸亲吻表示祝贺。
谢晓明哪里知道他已经走进了雷区，等待他的是爆炸，等待他的是和死神同宿，仅仅是时间问题。
四面楚歌
2017年7月24日早晨，一名自称是市政府卫生部门的稽查人员来到“汉”饭店，他向谢晓明出示了工作证之后便说，我们接到楼上邻居的举报，说你们饭店的油烟进入居民的窗口，已经有十几户居民生活因此受到作用。不仅如此，居民中还有未成年的儿童，你们饭店油烟还严重作用了儿童的身心健康，因此我代表市政府向你们发出整改令，饭店从明日起不准营业，必须将原先35公分直径的烟囱改装成48公分的烟囱，改装后我们再来检查，如合格才允许开张。如果明天继续营业，饭店将要担负法学责任并且支付高额罚款。工作人员说完将“禁令”交至谢晓明手中并让谢晓明签字，然后扬长而去。
谢晓明接到这张“关门令”简直如五雷轰顶，他百思不解，当初的店铺已经装有烟囱而且是按照饭店的标准设计，怎么现在又说不符合标准？
谢晓明请教了律师，律师解释说，设计标准是一回事，楼上有举报又是一回事。问题是出在邻居的举报，而且还不是一家邻居，是全体邻居。现在马上就要举行市长大选，各路政党为了拉选票不敢得罪选民，市政府的手臂肯定朝选民那里弯，况且你又是外国人，在这个天平上你没有分量，只有认，只有忍。你赶快按照市政府的要求将烟囱换掉，而且越快越好，减少你的损失。
谢晓明在回家的路上简直像喝醉酒的人，摇摇晃晃感到头晕目眩，天底下还真有此等欺负人的事情。
他听说也有中国人做装烟囱的活，价格便宜，时间也短，就是没有注册企业，属于干黑工的活。谢晓明想市府只要求加长加宽烟囱的尺寸，我只要按照这个要求装上，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两天之后，那个中国烟囱师傅就出现在“汉”饭店烟囱旁。中国师傅自然是高手，人又勤快，技术也高超，不出一个星期，一根按照市府要求的新烟囱已经安装完毕。
看着新烟囱，谢晓明估计已经万事大吉，他马上去市府递交请求“解禁”的申请，并说明新烟囱已经安装完毕经得起检查。申请递上之后，检查人员并没有马上就来检查，一个星期过去不见来人，两个星期过去还是没见来人。
谢晓明心急火燎，等一天就是几百欧元的损失，何况是几个星期？但是西班牙政府官员才不管你的损失，他们的官僚作风对付外国人，可以让你痛苦到精神分裂为止。
谢晓明只好到处托人去政府部门打招呼，还要请他们在西班牙餐馆吃饭，为的是尽早来检查。
一个月过后检查的终于来了，而且还来了三四个人，他们拿出专业的仪器设备，对新烟囱的高度宽度进行了测试，再对抽烟机的力度和声响做了测试，完毕后检查人员说：“都合格”。
大约又等了三天，解禁令终于由邮局挂号信的方式送到了谢晓明的手里。
谢晓明拿到解禁令之后的喜悦心情比第一次接到女朋友情书还高兴还兴奋。“汉”饭店第二次开张，开张的第一天谢晓明再请了楼上的邻居，还请了帮他说情的律师以及几名市府的工作人员。
罗莎还是带上老公和孩子，还是用老一套的贴脸亲吻的礼节向谢晓明祝贺，还是挑最贵最好的生猛海鲜吃，而且吃得一家人回去就呕吐。医生说吃进食物已经超过胃袋所承受的分量，严重超量啊！
“汉”饭店再次开张后，生意形势已经出现下降的趋势。一般的饭店经营准则是，不能开张一月就关门一月，食客认为这样的饭店肯定有问题，因而不会成为回头客。谢晓明面对严峻形势，面对激烈竞争，他只有坚持才是出路。
但是谢晓明万万没有想到，楼上的罗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西语论文，所有的邻居目的是要赶走“汉”饭店。他们把要对开发商的报复心态放在了谢晓明的身上，谢晓明成了这宗冤案的替罪羊。
罗莎再次带领邻居亲自来到政府，向卫生检查部门递交抗议信，信中还振振有词地说，“汉”饭店的油烟继续飘进他们的家里，继续作用他们的正常生活，继续吞噬他们孩子的身心健康！
此刻，离市长选举的日子已经不远，该市的市长为连任正马不停蹄地到处演讲，讨好市民以获取选票。罗莎是公务员，她深知现在是最容易调动市长“积极性”的最佳时间段，市民的选票是对市长最大的诱惑，也是最大的推力。
果然事情的发展如罗莎预料，“汉”饭店在第二次开张后的一个多月又来了市府的检查人员，而这次的来人既不检查烟囱的高度也不检查烟囱的宽度，这次他们要检查的是安装烟囱企业的发票和工程施工图纸。
这下让谢晓明吓出一身冷汗，中国工人只会装烟囱，哪会画图纸啊！更遑论企业发票，干活的都是黑着干的呀。谢晓明一边答应说马上找发票，找图纸，明天就给官府送去，一边在着急如何对付新来的刁难。
来人说，可以，若明天你不将相关文件送来，你必须再次关门！说完后还是扬长而去。
这一夜谢晓明失眠了，是彻底的失眠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从租下这个店铺后，烦事恼事一个接一个，一桩接一桩，借的钱还没有还完，西语毕业论文，又背上高利贷，如今高利贷的还钱日期已经逼近，又出来个“发票门、图纸门”。
在拿不出发票的情况下，谢晓明只好再去托人情，试图用走后门的方式来解决。但凡是被托者的回复都是一句话：很难搞定，这次是市长亲自下的令。
谢晓明再次陷入绝望。
三天后，果然又一纸“关门令”送达“汉”饭店。这一天是2017年2月11日。
谢晓明手持命令真是欲哭无泪，他斗不过公务员，更斗不过政府啊。谢晓明把员工全部遣散后便关上了店门，至于这次关门几时再能开他无从知晓，眼看投资将近80万欧元的饭店，如同遭遇旱灾、水灾再加虫灾，不仅颗粒无收，后面还有好几个“黄世仁”已经上门逼债。
谢晓明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想，没有任何计策可施，他处在一种茫然的等待中，他也想过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在等他。
4月9日的下午，谢晓明将小儿子从学校接回，送去一个朋友的家里，临走之前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庞，眼里已经灌满了眼泪，但是孩子完全没有察觉父亲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正忙着开电脑打游戏。
谢晓明驱车回到饭店径直走入地下室……
人去事明
谢晓明之死的新闻顷刻在西班牙华文媒体上刊出，全西班牙的华人为谢晓明之死感到惋惜。
4月11日上午，巴塞罗那侨民数百人在当地市政府门口举行了抗议集会，要求政府对中国移民采用不公正的手段给个说法。
下午1点左右，负责移民事务的官员只允许侨民代表和律师进入谈判，但拒绝谢晓明遗孀进入。话一传出就遭到抗议的中国侨民愤怒回应，侨民们用口号高呼，用塑料瓶子朝政府大门里扔。
当地警察署迅速调派了几十名警员赶到现场，最后在律师的协调下，谢晓明遗孀终于得以进入官府参与谈判。
将近一个半小时之后，谈判人员出来告知大家，市府答应在三天之内给个处理回复，请中国侨民等待。之后的三天里，中国侨民团体天天在政府大楼前集会，并拉出大幅标语：“不准歧视，还我公平”。
事态一度发展得很迅猛，西班牙的主流媒体也天天带上摄像机、端着照相机来跟踪报道，西班牙最大发行量报刊《世界报》、《国家报》，西班牙国家一号电视台等，都做了采访报道。
这下真的事情搞大了！
市长开始紧张起来，同时省政府也闻讯此事，省长大人派了助理亲自到达现场慰问中国侨民，并答应一定让该市的有关人员必须妥善解决此事。三天后，该市的政府并没有做出答复，原因是他们在开会讨论。
据说，市长称，对“汉”饭店发出的“关门令”是有法学依据的，因此市政府没有任何责任，选择自杀是谢晓明自己的问题，与政府无关。但是反对党则抓住这个话题对执政党进行攻击，当然他们的目的并非站在谢晓明一边。
一时间，在市府内的争论也相当激烈，据说省政府也派员到该地政府，参与调查和参与对结论提出意见。
5月26日，谢晓明遗孀突然收到一纸公函，公函称“即日起对‘汉’饭店的关门令解除。”这一消息的传出让所有中国侨民不但震惊也感到欣慰，终于讨到了说法。
谢晓明遗孀以及孩子马上举行了新闻发布会，感谢侨团和侨民的关心和支持，省政府还特意派省长代表到会表示祝贺和慰问。
6月14日，在巴塞罗那发行的一份叫《五日》的报纸刊出一条惊人新闻：有关技术人员对出现在“汉”饭店楼上的油烟再一次进行调查后发现，油烟的来源不是出自“汉”饭店，而是来自其他居民的烟囱……
但遗憾的是谢晓明已经走了，他不可能来分享这条消息给他带来的欣慰。2017年谢晓明刚好47岁。
编辑：陈畅鸣charmingchi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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