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白华（1897―1986），中国当代著名美学家、哲学家、诗人。主要从事西方美学译介和中西美学比较探讨，被誉为“融贯中西艺术理论的一代美学大师”。其主要作品有诗集《流云》（1923），美学与诗学作品《美学与意境》、《美学散步》等，译著有《判断力批判》、《欧洲现代画派画论选》等。已有《宗白华全集》、《宗白华美学文学译文选》等编辑出版。人们一般多注意到宗白华在美学上的成就，实际上，作为诗学家的宗白华在中西比较诗学史上也有开创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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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散步美学”的创始人，《美学散步》几乎汇集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美学篇章，被誉为中国美学的经典之作。这本书初版于1981年，文章写于1920年到1979年。 命名是这样得来的：“散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行动，它的弱点是没有计划，没有系统。看重逻辑统一性的人会轻视它……”但散步得来的“无论鲜花或燕石”可以作为“回念”①，“散步”归来，心灵就得到了升华与净化。
首先，《美学散步》全面阐述了宗白华的美学思想。20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初期，中国古代艺术是宗白华美学探讨的主要领域。
在《中国美学史中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究》一文中，宗白华指出中国美学史（艺术史）的两个基本特点:“第一，中国历史上，不但在哲学家的作品中有美学思想，而且在历代的诗人、画家、戏剧家……所留下的诗文理论、绘画理论、戏剧理论、音乐理论、书法理论中，也包含有丰富的美学思想，而且往往还是美学思想史中的精华部分。这样，学习中国美学史，材料就特别丰富，牵涉的方面也特别多。第二，中国各门传统艺术不但都有自己独特的体系，而且各门传统艺术之间，往往互相作用，甚至互相包含。因此，各门艺术在美感特殊性方面，在审美观方面，往往可以找到许多相同之处或相通之处。”②在此，宗白华明确指出整个的中国美学史、艺术史就是一部各艺术门类相互作用交流的互动发展史。
宗白华把中国艺术精神的重要特色之一归结为“充实”与“空灵”、有限与无限的统一。他认为，“充实”和歌德的进取精神有某种相通的地方，对歌德所描绘的离开有限去追求无限的所谓“浮士德的苦闷”提出了批评。认为中国艺术中的空间表现了人与悠久无限的大自然生命的亲切统一，是一种节奏化、音乐化了的时空合一的空间，这种空间意识是以道家和《周易》的宇宙观为哲学基础的。他认为中国美学以生意盎然的气韵、活力为主，而不拘于模拟形态。
其次，《美学散步》展现了宗白华的诗学成就。20世纪20年代初,白话新诗诞生不久，成功的新诗创作固然重要,对新诗理论建构的要求却更为迫切。宗白华在进行新诗创作的同时便适时地开始了新诗理论的研讨。宗白华提出了一系列新诗发展初期所面临的重要问题,如新诗的哲理性与艺术性如何统一、新诗作者人格的涵养、新诗的时代精神以及新诗对情绪的表写等。对这些问题,宗白华虽然并没有做深入的阐述,讲得大都比较简练,但由于抓得准确及时,可操作性强,因此对当时新诗的创作起到了一定的指导影响,推动了新诗理论的发展。
《新诗略谈》里就诗的形式、训练诗艺的途径、诗人人格养成方面了宗白华独特的见解：“诗的定义可以说是：‘用一种美的文字……音律的绘画的文字……表写人的情绪中的意境。’”他并且认为文字有音乐和绘画两种影响，“所有优美的诗中都含有音乐，含有图画。他是借着极简单的物质材料……纸上的字迹……表现出空间时间中极复杂繁复的‘美’”，“那么，西语论文题目，我们要想在诗的形式上有高等技艺，就不可不学习点音乐与图画（以及一切造型艺术，如雕刻、建筑）。”③宗白华从诗人艺术实践的角度再次印证了诗（文学）与其他艺术门类整合探讨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意境理论是宗白华诗学的核心。20世纪20年代初,宗白华就关注过意境问题。1943年宗白华《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1944年又出版“增订稿”，系统地研讨了意境的涵义,意境的创造,意境的表现,意境的特点等诸多问题，指出“道、舞、空白”是“中国艺术意境结构的特点”，他对“‘舞’是中国一切艺术境界的典型”的详尽阐发大大丰富了传统意境理论的内涵。有学者认为“它既接通了与古代意境理论的内在渊源,又具有一种中西比较的现代性视野,在世纪初王国维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了传统意境诗学的现代转换”，“宗白华以他古今中外绵厚的学养以及对艺术实践和理论的精熟,把中国诗学所独有的意境命题发挥到了当时乃至现在都无法企及的理论高度,很好地填补了现代诗学的理论空白。”④其余,《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中国艺术三境界》、《中国艺术表现里的虚和实》等论文,都是宗白华对意境进行研讨的经典之作。
《美学散步》具有三大特点。第一，《美学散步》论文集，开创了独特的“散步美学”。关于美学探讨，作者主张不能脱离艺术的创造和欣赏，脱离自己民族丰富的美学遗产。他只是教读者如何欣赏艺术著作，如何建立一种审美的态度，直至形成艺术的人格，而这正是中国艺术美的精神所在。宗白华认为，探讨中国美学，要注意音乐、建筑、舞蹈等方面，了解中国古代思想发展史。同时，他还将中国美学理论与欧洲、印度美学理论进行比较，准确地把握住有关中国艺术的特征，生动地凸现了一种追求生活艺术化的姿态。宇宙、人生、心灵、节奏、旋律、飞舞、音乐化、体验，这些频繁出现的词语既解释了中国艺术的至境，也显现出解释者的人生至境。
第二，从比较诗学的角度来看宗白华的诗学，可见其诗学体系具有两大特点，一是跨学科性，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学科间的参照或相互“借用”，而是用他“游心太玄”的宏伟宇宙观超越学科间的藩篱，将政治、经济、社会、宗教、哲学乃至科学等领域容纳于他的生命境界之中；二是跨文化性，贯通古今中外文化，集中外美学思想之精华，打破各艺术门类之间的壁垒，将古希腊哲学、德国古典哲学、柏格森的生命哲学、歌德的泛神论、孔孟、老庄、周易、玄学、佛学、理学、诗歌、绘画、雕塑、音乐、建筑、园林、工艺、书法、舞蹈、戏曲等不同文化领域相互贯通，这使他的诗学体系内容宏富、气象万千。
第三，宗白华采用“探本求源，反躬自省”的方式对中西文化精神进行反思，西语论文网站，以求得“温故而知新”的效果。宗白华深感当时中国“民气的颓丧无力，简直是衰病老人的气象”⑤，追问“中国文化的美丽精神往哪里去？” ⑥对此他提出两种途径，一是对传统文化进行检讨，“这种深静的沉思和周详的检讨是寻觅中国人生哲学基础和理解我们文化前途的必要途径”⑦。二是要“借些西洋的血脉和精神来，使我们的病体复苏”，但借用并非完全照搬，而是充分发扬中国民族文化的个性，“窥探中国心灵的幽情壮采”。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宗白华诗学建构中自觉的比较意识，他不但自觉地换位观照，而且用更为宏大的宇宙观审视中西文化，从中发现中西文化的合理内核与内在缺陷。自己 “学习探讨了西方哲学和美学，回过头来搞中国的东西，似乎进展快一点了。”⑧ “从西到中，以西观中”的措施是“借外人的镜子照自己的面孔”⑨。
冯友兰指出宗白华是最早建立中国美学体系的人，关于中国民族美学体系的建构具有开拓性，“可以说，宗白华把中国体验美学推向了极致，后人很难再出其右，他作为一个审美悟道者本身已成为一种道显而美的象征。”中国古代美学与西欧古代以来的美学相较而言，是不够体系化、也不够哲学化的，宗白华的“美学散步”也许正是这种“生命对学术的感应”。宗白华应用了中西比较的措施，站在了新的高点，对古代艺术进行现代诠释和更新，也对古代艺术做出符合其历史特点的总结；超出了原有范围的局限，通过异同的揭示、比较，可以达到对那些真正属于中国古代艺术本身的特有性质的把握，贯入一种深厚真挚的生命意识。
《宗白华评传》（王德胜著，商务印书馆2001年12月版），认为宗白华有关美学对象、美的本质等方面的观点和看法体现了一种“中国化”特色；“宗白华既是最早从理论上从事中西比较探讨的学者，也是最具有文化意识和哲学思辨深度的”，“在现代中国美学家中，宗白华是第一个将中西审美空间意识作为比较对象加以研讨的”。
有学者指出，“宗先生生前从未以比较文学家自居，但若论及文学与艺术、文学与美学的科际整合探讨，则当首推他在此领域所做出的特殊贡献。从1919年步入文坛开始……从多个视点介入，以美学散步的娴雅和大气对文学与艺术的内在联系进行了大量的详尽论证，其涉猎范围之广……先生在此领域用力专一，成就显著，为比较文学科际整合探讨提供了大量范例，是有目共睹的，并为其他比较文学家所不及。”⑩“实际上学贯中西的宗白华还是中西早期比较诗学的奠基者”[11]。 德国著名汉学家、波恩大学教授顾彬(wolfgang kubin)曾这样评论宗白华：他“是想借助德国文化、特别是德国古典文学中的伦理学的激情来促进中国的变革。关于他来说，最根本的是把德国思想与中国思想加以结合，因此可以称他为现代的传统主义者”[12]。胡继华在 2017年1月出版的《宗白华文化幽怀和审美象征》一书中指出，宗白华的思想也存在着某种绝对化的倾向，其论说常常表现出随意性，而他的文化审美建构也具有一定的乌托邦色彩，这些表现了宗白华美学沉思和文化探究的历史局限性。
宗白华是一位集诗人、哲学家、美学家、文艺理论家、教育家、翻译家于一身的学术大师，但是，目前对他的探讨还主要集中在美学方面，对他的诗学探讨还很不充分。宗白华并不刻意地去进行诗学之间的比较，往往是在随意自然的叙述中把中西诗学的异质性阐述得清晰透彻。宗白华的比较诗学跨越学科界限与文化屏障，深入到中西文化精神的核心处，从文化的整体上入手，融会贯通，颇多创见，富有人文关怀，为我国早期中西比较诗学的建设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在中西比较诗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蕴藏的价值在今天愈益显示出来。
注释：
①②③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6月第一版，第1页，第31页，第287－288页。
④[11]欧阳文风：《诗学家宗白华――宗白华与中国现代诗学引论》，《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4年10期。
⑤⑨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一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421页，第320页。
⑥⑦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二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64页，第242页。
⑧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三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608页。
⑩李菲：《跨学科探讨之垦拓――宗白华与早期比较文学探讨刍议》，《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2年2期。
[12]转引自叶朗主编《美学的双峰：朱光潜宗白华与中国现代美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79页。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责任编辑 树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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