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大量地引用材料,进行所谓“中国化”的整理、汇集和解读。源头是俄国的,工具是历史学,成果展现则是因应中国实际的问题。换言之,金雁笔下的俄国知识分子,随便撷取一点思想片语,就能在大陆知识界看到它们繁衍的实况。 外语论文网 www.waiyulw.com 倒转红轮:俄国知识分子的心路回溯 金雁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9月版 本书共分十章,采用由近而远的倒叙方式,把俄国历史上几个典型的知识群体产生、发展、消亡的过程做了独到的解释,另外还对两个不同时期知识分子代表人物索尔仁尼琴和高尔基进行个案探讨。全书层层剥离,逐步推进,将俄罗斯知识分子的群体形象展现于世人面前。 有个算不上独特发现的事情令我想找到答案,就是一些20世纪60年代人身上,隐藏着用俄罗斯文学素养进行政论的能力。由文学而至于批判,这中间是如何过渡的?他们基本上都是苏联文学或俄国文学的爱好者,这种阅读史对人思想的养成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这就是我看待《倒转“红轮”》持有的一条线索。整个看下来,此书的回答要比设想的丰富很多。俄国知识分子的群体更加繁杂,他们的流派与渊源更是复杂。有些疑问被解答了,而有些新的谜团又出现。 这可能是金雁女士这本专著的特点。它不断地切出俄国知识分子的横断面,加以二元对立式的对比略论。这个略论多了之后,相互之间形成了线性的知识分子史。 非常现实的中国化用心 探讨知识分子的作品,在国外学术界是一个分支。但在国内,这方面成系统的梳理工作非常少见。稍微多见的,是民国时期知识分子探讨。不过也是集中在大家的个体。 俄国文学承担着超出其功能的使命,文学是社会的,是哲学的,是宗教的,也是理性的。通过金雁的上下“打理”,这个总体的印象是可以建立。本书的这一判断想必会受到文青的欢迎。长期以来,“文青”这个词被当做是理性羸弱的代名词,大受嘲弄。但且慢高兴。尽管俄国文学有着多面向的传统,但无一例外地,俄语论文,它的各种社会的、哲学的、宗教的表现形式,无不与政治生态有关。即使是那些软弱的、失败的贵族知识分子,其妥协的政治观点,也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咀嚼政治行动的“肌无力”的产物。 通览全书,很容易就发现,所谓俄国知识分子是一个知识思考的海量集成。它们比中文世界中传统、细化的知识类型要强大。在某种程度上说,俄国知识分子的构成相当芜杂,金雁既约束、又呈现了此种芜杂的状况。金燕大量地引用材料,进行所谓“中国化”的整理、汇集和解读。源头是俄国的,工具是历史学,成果展现则是因应中国实际的问题。换言之,金雁笔下的俄国知识分子,随便撷取一点思想片语,就能在大陆知识界看到它们繁衍的实况。 比如俄国知识分子的“西方派”与“斯拉夫派”,比如俄国知识分子的第三条道路,后者直接对应于眼下公民社会建设的理论依据,可以说是最早的理论来源。俄国内外部政经结构对知识阶层的压力,进而造成后者的分化与裂变,都是能找到中国式“消化”的营养。 金雁有意无意地梳理俄国共产党与当时代思想流派之间的关系,用知识分子史的侧面,展示了前苏联政权理论历经涤荡、而后始成的经过。史学大家的能力就展现在这个方面,他们能在浩如烟海的史料中站稳,并且带着独立的思想系统露出头来。金雁做到了这点。你可以从这本书中看到苏联党史的补充,也能看到高尔基的思想蜕变,还能看到“路标”党的诞生,这就是俄国知识分子类型学。 当然,这是一本知识分子思想史,而不是知识分子从政史,如此繁简配置自有作者的用意。金雁的阐释策略,有着非常现实的中国化用心。因此,俄国知识分子是一个显现的镜像,对他们的阐发,多少带有特定的指向性。说俄国的人和事,捎带的是中国知识阶层。 为之心碎的思想历程 俄国的政治风潮对中国的作用,自然不用多言。金雁并不局限在为马列主义的中国化寻找思想来源,她立足在更大的思维广度,将俄国的社会情态带入了知识分子史的展现中。社会是什么样子,知识分子是什么样,金雁阐释的是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我们看到贵族与沙皇的爱恨情仇,最终演变出的西化思想与本土思考的冲突,进而培育出平民知识分子的腾挪空间。也看到恺撒主义与分裂运动之间的分歧扩大化。俄国农民战争、贵族起义、俄国革命等历史风云,在塑造知识分子方面的强大影响。 相较于俄国知识分子,中国知识分子的士大夫情结显得相当单薄,养分稀少,思想成果也很没有分量。俄国知识分子的命运波澜壮阔,这是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难体验的。金雁首次把这么大的镜像表现出来。在全书的章节名称上,无论是“路标派”与俄国的“告别革命”,还是“愤青一代”与文人相轻,乃至于车尔尼雪夫斯基对左派理论的建树,俄语论文网站,都显现了金雁的目的。当下中国也是思潮纷繁、争论有时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与其胶着不下,不如看看来路上的样貌。 俄国知识分子的前世,也许就是大陆知识分子的今生。这种比较也许过于抒情,但从金雁的章节安排、叙述路径、所用词汇等,都强烈地说明了她的执意。细数下来,本书里看到的至少有如下现实意义的比附。对于要不要告别革命,金雁提供的是文化保守主义的进路与退路,并且从此引申出激进主义的发展逻辑。革命与改良争论不休,金雁不做定论,只是提供俄国样本。再如,俄国沙皇、农奴和贵族三者之间的思想缘起。他们之间的经济关系和人身依附,夹杂起各自群体的思想家,最终造就(或者说不断改变)政争的动力来源。金雁也提及了俄国的启蒙传统,它与行动伦理之间的有条件转换,再如少谈主义、多谈问题等。 这样的作品布局将这本书深深地引到现实的中心地带,不再是一本遥远的国家的知识分子简传,而是像镜子一样,照到中国思想界的流变,成为一本光明正大的他者经验史。 这就将更多的用意带进来:我们在思索当今中国的思想乱象时,多是浅尝辄止,流于表面和口头,无法深入看到思想背后的政治涌动。或者也有限制,但是做思想史的观照,总要有这份敬畏之心,而不是习惯性地将知识分子脸谱化和简单化,“公知”一词的沦丧莫过于此。 向西方找凭据,还是在本土资源里寻觅思想根据,这曾是俄国知识分子为之心醉、也为之心碎的思想历程。本书显示,政局与思想之间往复频仍,这是许多次思想冲突的肇始。当下大陆思想界,保守倾向的思潮有所回潮,但它与其他思想类型之间也还是不平衡。 回到开头的疑问上,金雁这本书,可以增加对俄罗斯文学爱好者的同情之理解,在他们的趣味之外,隐藏着不死的济世情怀。这种情怀恰恰源自那种排斥他们的宏大方面,比如民族或国家。这种难以割舍的忧思路,从俄国延伸到中国,来路昭然。 这就是金雁的贡献。当所有人都在计较思想论战的高低、胜负时,她去读很多书,找很多人,厘清很多混杂的线索。就在一个类似于世代交替、时代转型的阶段,她把这些读书成果奉献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