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野乘山手线,沿内环向西北方向行四站,便到了田端。 中国论文网 这一带是东京都的北区,是曾出现在鲁迅笔下的仅有的几个东京地名之一:“从东京出发,不久便到一处驿站,写道: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鲁迅在《藤野先生》中提到的中土古风的车站――日暮里,就在田端的边上。 周作人与胞兄,有着大体差不多的日本经验,他曾作文回忆“与妻及妻弟往尾久川钓鱼,至田端遇雨,日语论文,坐公共马车(囚车似的)回本乡的事,颇感慨系之”。 田端,顾名思义,“田圃之端”。江户时代便有丰岛郡田端村,据《东京府村史》记载,“全村以农为业,营他业者无”。农地分水田、大根田和葱田,谷田川从南边静静流过,高地上是杂木林,郁郁葱葱,林间生息着狐狸等野生动物……直至明治初期,仍是一幅“阡陌纵横,鸡犬之声相闻”的田园图画。 1889年,随着上野的东京美术学校(即今日本艺术最高学府东京艺术学院)开校,上野周边出现了一些画塾、探讨所和画材店,吸引了一批画家和艺青赁屋下宿,建画室、工作室。 田端最早的“移民”是陶艺家板谷波山和画家小杉放庵。接着,有思想家冈仓天心、雕塑家吉田三郎、小说家直木三十五等跟进。大正3年(1914年),小说家芥川龙之介迁入。三年后,又迎来了诗人室生犀星,室生犀星从东北地方的金泽进京后,曾四处辗转,数度搬家,但始终没离开过田端。 芥川和犀星都是明星范儿十足的作家,他们的选择具有很强的示范效应。于是,又一批作家、艺术家追踪而至:菊池宽、荻原朔太郎、中野重治、小林秀雄、竹久梦二、岩田专太郎,等等,一时蔚为大观。田端文士村――这个东西长约一公里,南北不足一公里的小镇,盛期时有百余名作家、诗人、画家“诗意地栖居”,成为二十世纪初叶东亚社会绝无仅有的人文景观,堪比塞纳左岸的蒙帕纳斯。 昭和2年(1927年)7月23日,帝都猛暑,史所罕见。 入夜,终于降雨,连日的酷暑有所缓解。凌晨一点半,芥川龙之介换上在中国旅行时买的睡衣,准备就寝,在被窝里打开了《圣经》。 清晨,睡在隔壁的妻子感觉有些异样,推门进屋,日语论文题目,大惊失色:丈夫面无血色,呼吸艰难,胸前放着一封遗书。即刻唤来医生,遂告不治――这位35岁的敏感而脆弱的天才仰药自尽。作家留下的遗书表明,除健康原因外(芥川生前患有胃溃疡和重度神经衰弱症,长期失眠),对时代和未来感到某种“恍惚不安”,应该是作家奋而自戕的主要原因。 芥川死后第三天,在九州地方的熊本市,一名24岁的青年在作家的遗像前用剃刀割断了喉咙。两年后,世界大恐慌,日本经济遭重创;四年后,九一八事变(日称“满洲事变”)勃发,大陆战色愈浓;翌年,发生五一五事变,日本一头扎进法西斯化的不归路……从一抹“恍惚不安”,变成眼前活生生的恐怖,仅用了几年时间。 芥川旧居,离今天的田端车站不远,从南口出站徒步只需五分钟。当时的赁屋,在1945年4月的东京大空袭中遭破坏。修复后,芥川后人未能购入,据说院墙和一扇通向厨房的通用门至今仍保持着当年的原状。芥川在此间寓居三年,写下了《罗生门》等传世名作。 从车站北口出站,旁边就是田端文士村纪念馆――由东京都北区文化振兴财团管理的文学博物馆。通常,每月第三个周六,都会有纪念馆组织的文学散步活动:先参观纪念馆(约一小时),然后是文士村散步,有讲解,带导游。因系公立设施,一律免费,参加者只需提前预约。 如此,两三个小时下来,百年前文豪、巨匠的面影重现眼前;一道道巷子、一间间老铺、一面面看板和暖帘,仿佛是一部近代文学史剧中的舞台和道具,不停上演着兴衰更替、荣辱情仇。 一个秋风瑟索之夜,我从作家麻生晴一郎位于田端附近的仓库式(Loft)宅邸告辞回酒店。烧酒的后劲儿尚未尽褪,头顶上星河灿烂。在东尾久三丁目站,挥别了作家夫妇,乘上都电荒川线的桔黄色电车――东京仅存的市区路面有轨电车。 乘客寥寥,车厢上方有光线柔和的阅读灯,车窗外是都会的万盏霓虹,竞相绽放。车站短且密,停车和启动时,会响起“叮叮”的提示铃声,东京人管这条线路叫“叮叮电车”。当超萌的“叮叮电车”自东向西横切过“下町”,抵达终点站早稻田时,笔者有一种非常穿越的感觉:不足半小时的车程,仿佛穿过了整个江户城,穿过了一部日本近代文学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