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产生之日起,自然便与文学交融在一起。古今中外的文学家们总爱踏尽奇山异水,描摹自然,借以抒情感怀。自然是他们逃避世事纷争之净地,是灵感取之不尽之源泉,是生命中的一部分。现代作家郁达夫也不例外。 外语论文网 www.waiyulw.com 郁达夫从小迷恋大自然,崇尚大自然,西语论文题目,他自己曾说,对大自然的迷恋,是他的一种天性。这种对自然的迷恋融入了他日后的创作中,成为他表达情感内涵的主要元素之一。郁达夫高超的写景技巧以及对自然的独特感悟形成了他著作独特的艺术风格。在他的著作中,大自然有无穷的威力,他眷恋自然、崇尚自然,描写自然、注重发挥景物描写的审美抒怀功能,做到以景写情、情景交融,捕捉自然界中精细微妙之处。综观郁达夫的小说散文,我们会发现,他著作中的自然描写不仅体现出人对自然的关注,更融入了人的情感与个性:自然可以与人对话是疗伤抒怀之所在,是精神家园回归之港湾,是人性净化与升华的理想地。 自然与人的对话 在郁达夫笔下,大自然不仅仅是背景与烘托,而且是能与之对话的“自然”。在这里自然与人处于平等的地位,不断地进行“对话”,从而抒发人的情怀,自然景色与人物的情感浑然一体,息息相通。当世事纷争、人心险恶而使人身心疲惫之时,回到自然,与之对话,向大自然抒怀,大自然便是疗救的良药。 《沉沦》中的主人公多愁善感、孤僻自卑。在他的眼里,现实的世界里有的只是嘲笑冷漠、欺凌歧视,世人与他的中间有一道越筑越高的屏障,连自己的兄长也不值得相信。在现实世界里,他备感孤独,只有大自然才能给他情感的呵护,让他感受到温暖与亲切。只有在美好的自然世界里,他才能得到放松,得到温暖。小说一开头,就描绘了一幅清新的自然画。“晴天一碧,万里无云……从南方吹来的微风,同醒酒的琼浆一般……在这清和的早秋的世界里……他的身体觉得同陶醉似的酥软起来。他好像是睡在慈母怀里的样子。他好像是梦到了桃花源里的样子。他好像是在南欧的海岸,躺在情人膝上,在那里贪午睡的样子。”[1]显然,主人公在亲近自然,融入自然,与自然对话。大自然里充满着自由与爱,使“他”忘了现实的种种不快,心情放松,有一种逍遥于天地之间的感觉,寻找到了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的理想境界。关于“他”来说,大自然不仅是“避难所”,还是“慈母”、“情人”与“纯极的终老”之地,大自然成了他最理想的疗伤之所。而且在这里他确实得到了抗拒现实的力量:“他走到山的斜面上,从那古井里汲了水,洗了手面之后,觉得满身的气力,一霎时都恢复了转来的样子。他便跑上楼去,拿了一本黄仲则的诗集下来,一边高声朗读,一边尽在那梅林的曲径里,跑来跑去地跑圈子。不多一会儿,太阳起来了。”[1] 在晚期创作的《迟桂花》中,郁达夫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也坚持了这种人与自然的思考。人与自然对话,由此而给人带来心灵抚慰,大自然是主人公的身心休憩地。《迟桂花》中的翁家山山景清幽美丽而富有活力。翁则生带病回到了乡下老家,山景给翁则生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但是怪得很,连我自己都满以为没有希望的这致命的病症,一到了回国后所经过的第二个春天,竟似乎有神助似地忽然减轻了,夜热也不再发,盗汗也居然止住,痰里的血丝早就没有了”。[2]这显然是翁家山山野美景的功劳。在人与自然的相处中,清幽的翁家山山景不仅减轻了主人公肉体上的病痛,而且也逼退了他的欲望和邪心。 自然与家园的回归 书写自然,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书写大地和母亲,因而抒写自然,意味着寻求心灵的港湾和精神的归乡。现代作家大多是生活的漂泊者,在窘困的生活处境里,家乡成了他们精神的慰藉,故乡的山野美景成了他们创作的主要题材。在历经沧桑和疲惫后,作家们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把乡村自然视为灵魂和精神的栖息地。郁达夫十六岁便离开家乡随大哥去了日本,家乡的美好山水便成为他日后创作的源泉以及精神休憩的处所。 《迟桂花》中的翁家山景色清幽。“我看见了东天的已经满过半弓的月亮,心里正在羡慕翁则生他们老家的处地的幽深,而从背后又吹来了一阵微风,里面竟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撩人的桂花香气。”[2]这是修身养性之所在,是人心灵停泊之港湾,是可以终老之理想地。 《还乡记》中穷困潦倒的“我”坐在回乡的车上,见到家乡的美景,心情顿时开朗起来,美景使“我”“迷醉”,农夫自由而平和的生活令“我”羡慕:“两旁的绿树枝头,蝉声犹如雨降……悠悠的碧落,只留着几条云影,在空际作霓裳的雅舞……我以车窗作了镜框,把这些天然的图画看得迷醉了。”[2]车窗外富有生机的乡村生活美景把“我”迷醉了。 再看下面两段来自郁达夫游记散文中的片断: 一个人在这桐君观前的石凳上,看看山,看看水,看看城中的灯火和天上的星云,更做做浩无边际的无聊的幻梦,我竟忘记了时刻,忘记了自身。[3] 庵里面的洁净,一间一间小房间的布置的清华,以及庭前屋后树木的参差掩映,和厅上佛座下经卷的纵横,你若看了之后,仍不起皈依弃世之心的,我敢断定你就是没有感觉的木石。[3] 像这样的对自然的描写,在郁达夫的小说散文中比比皆是,作者在描写自然界的美时也展露出了他的内心世界,情与景融合,天人合一,心灵在此净化,一切尘俗抛于云外。作为都市的“零余者”,他们经历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漂泊,物质的窘迫尚能忍受,精神空虚无疑是一种煎熬,于是回归自然、回归家乡便成为他们的梦想。唯有在大自然中,西语论文网站,人的心灵才能获得真正的宁静,才能回归本真自我。郁达夫致力于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在的精神家园,在这样一个环境优美的世界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体现出回归自然家园的理想追寻。 自然与人性的升华 郁达夫曾说:“大自然可以使人性发现,使名利心减淡,使人格净化。”[4]他笔下的自然世界不仅是精神疗伤之所在与家园回归之港湾,更是心灵净化、人性升华的处所。世俗的纷扰可以在大自然中得到解脱,而“零余者”的“欲”的冲动更可以在大自然中平息。 郁达夫的小说散文中有一个“零余者”的形象,这个主“零余者”忧郁而敏感,孤独而自卑,对情爱有近乎病态的需求。《沉沦》中的“他”作为一个留学日本的“弱国子民”,自卑而孤僻,使他感染了严重的忧郁病。他渴求爱情 :“知识我也不要,名誉我也不要,我所要求的就是爱情。”关于他来说,只有爱情的雨露才能滋润他那干涸的心田。可是,他孤僻自卑的性格却又妨碍他去获得这种甘美的雨露,欲望以压抑变态的方式表现出来。比如,在被窝里犯罪,偷看旅馆主人的女儿洗澡。然而这变态的性的刺激并不可能给他任何慰藉,相反,激起深受传统道德文化浸润的“他”更加频繁的内心苦斗,使他增添更多的自责与悔恨。当“他”在偷看旅馆主人的女儿洗澡之后,因无比羞愧没头没脑地跑到了郊外的梅林。在焦虑难以排除时,是大自然又一次救赎了他,内心的压抑与恐惧在自然的抚慰下得到了缓解:“四面并无人声,远远的树枝上,时有一声两声的鸟鸣声飞来。他仰起头来看看澄清的碧空,同那皎洁的日轮,觉得四面的树枝房屋,小草飞禽,都一样的在和平的太阳光里,受大自然的化育。他那昨天晚上的犯罪的记忆,正同远海的帆影一般,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1]大自然让“他”忘却了恐惧与羞愧,获得了心情的平静,得到了心灵的净化。 与早期的《沉沦》还有对本能欲望赤裸裸的暴露不同的是,晚期创作的《迟桂花》没有传统伦理道德对本能欲望的束缚,更重笔写出了大自然对生命欲望的净化与升华。《迟桂花》中的“我”初来翁家山,被山中景色迷住,“山中的清晓,又是一种特别的情景”,“早晨的空气,实在澄鲜得可爱”。而更令我心动的还有一位健康而淳朴的女性“莲”,她如一朵缓缓绽开的花朵冲撞着我的心弦,“我”完全被她青春而纯净的气息所迷倒。在“我”的欲望被激起时,“莲”却如山野的迟桂花般倾吐着不尽的芬芳,她小孩子般的天真淳朴,逼退了“我”的欲望和邪心,使“我的心地开朗了,欲情也净化了”。此时的莲,脸上也发出“圣洁的光耀来”。人的自然本性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在这种氛围中,男女之爱最终升华为兄妹之情,在人与自然的和谐中,人性欲望得到了升华与净化。 郁达夫的创作从最初的《沉沦》到后期的《迟桂花》,其笔下的自然意蕴无穷。从疗伤抒怀到人性的净化与升华,凸显了郁达夫在处理自然景物时的变与不变。变的是景物随着人物情绪的变化而变化,不变的是景物不仅是景物自身,而且是融入了人的情感的个性审美意象。 中外文化渊源 有学者说到中国现代作家的自然审美意识,“一方面积淀着中国传统的崇尚自然、眷恋山水的基因,另一方面又溶进了西方近代浪漫思潮‘返归自然’的成分。它凝聚着丰富的文化哲理意蕴,从一个侧面折射出现代中国作家的文化心态与审美情趣”[5]。郁达夫有着深厚的中西文学修养,如果说童年的经历与时代的氛围形成了他个人的忧郁气质,那么在中西文化冲突与交融下对人与自然的思考成为郁达夫的审美选择。 对人与自然的思考是古今中外艺术家的一个关注点。中国自古便是一个崇尚自然的国度,作为词语的“自然”最早见于道家经典《老子》中,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是老子哲学的本源,“自然”是老子哲学观的核心。“自然”作为一个核心意象贯穿道家文化始终。《庄子·齐物论》中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天地万物与人的气息相通,个体与自然浑然一体。不仅道家崇尚自然,儒家也注重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知者乐水,仁者乐山”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从中可以看出儒家对自然山水的审美观照。这种对自然的哲学思考作用了我国的古典艺术,在我国古典艺术传统中,极注重文学与自然,人与自然相互融合的关系。古代中国人把对自然的喜爱通过诗词、绘画等艺术形式呈现出来,畅游山水,描绘山水,抒发性情,寄托理想,或拥抱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郁达夫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学修养,传统文化对于自然的思考与文学艺术创作渗进了他的骨子里,因而使他在创作中自觉不自觉地把自然作为主要审美对象,亲近自然,描写自然,融入自然。 作为一个有着深厚中外文学修养的人,郁达夫对于自然的思考不仅仅受到了传统文化的浸润,外国文化对他的作用也非常大。而在其广为采撷的不同国度不同时代的各种文学流派的作家中,卢梭在他心目中占有至高的位置。卢梭是西方近代浪漫主义文学的先驱,将大自然引进文学。卢梭认为:“凡是自然存在的东西都是好的。”[6]他主张人类应“返回自然”, 回归淳朴美丽的大自然,回到人性的本真状态。卢梭把大自然当成他对抗社会的利器,遭受社会迫害时的避难所,在他的笔下,山川草木、江河湖泊、清风丽日都涌动着他的情感与个性,大自然美丽而神奇。卢梭的自然观对郁达夫的作用非常大,我们来看看郁达夫对于卢梭描写自然的一段评价: “自然的描写,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乡村、深林、田园、草舍、溪流、湖泊、山路、深渊、绝壑,甚而至于朝日、斜阳、行云、飞鸟、花草,等等,凡可以增加自然的美,表现自然的意的东西,在《忏悔录》里没有一处不写到,大自然的秘密,差不多都被他阐发尽了。他的留给后世的文学上的最大的贡献,也可以说就是在这自然的发见的一点上。”[7]郁达夫高度赞颂卢梭,认为他把大自然的秘密差不多阐发尽了。在郁达夫的心目中,卢梭是“自然之子”,他推崇卢梭,学习卢梭,卢梭返回自然的思想与创作给郁达夫提供了一种艺术追求的尺度。 就是在中西文化的交流碰撞中,郁达夫对人与自然的思考形成了自己独立的见解。他欣赏卢梭“开发了自然的美”,但又与卢梭的把自然与社会对立不同。郁达夫之所以迷恋大自然,是因为“对现实感到了不满,才想逃回到大自然中”,是希望在大自然中疗伤抒怀,以释胸中块垒。从此种意义上来说,郁达夫对于自然的思考更多的是受到中国传统自然观的作用,或者说他在接受外来文化的时候,接受的是与其所接受的传统文化成分中相吻合的部分。郁达夫的自然审美意识显然融合了中西方的对于自然的文化资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参考文献: [1]郁达夫.沉沦·郁达夫文集(1) [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2. [2]郁达夫.迟桂花·郁达夫文集(3) [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2. [3]郁达夫.郁达夫散文[M].海拉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17. [4]郁达夫.郁达夫文论集[C].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685. [5]罗成琰.人与自然--论现代中国作家的自然审美意识[J].中国现代文学探讨丛刊,1989,(02). [6]卢梭.爱弥尔·论教育(下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550. [7]郁达夫.卢骚的思想和他的创作[A].郁达夫文集(6)[M].广州:三联书店香港分店,花城出版社,1982.35. 作者简介: 张晓霞(1976— ),女,湖南湘乡人,文学,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讲师。探讨方向:现当代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