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いき”的词根是汉字词“意气”,而“粹”只是在青楼艺术与“色道”层面上的表示其延伸义时的标记。“意气”是哲学美学概念,“粹”是江户时代特定条件下的“色道”用语,或当时市井中流行的、与男女之情相关的形容词或形容词性的名词。“意气”可以包含“粹”,“粹”则不能包含“意气”。正因为如此,九鬼周造没有将书名写作《“粹”的构造》,而是写作《“いき”の構造》。在这里,日本读者完全可以根据具体语境,将假名“いき”理解为“意气”,同时也可以在特殊语境下,理解为“粹”。但是,假如书名写为《“粹”的构造》,日语论文,则完全不能包含“‘意气’的构造”所要表示的意义; 而将《“いき”の構造》译为《“意气”的构造》,既可以表示“意气”这个美学概念的涵义,同时也可以传达“意气”这个概念之延伸的“粹”的意义。因此,虽说从学科概念上或作为一般词语来看,将“いき”译为“粹”也无可厚非,但从哲学、美学的概念来看,则应译为其词根“意气”。“いき”的不同标记及其复杂的多重含义,导致我国一些学者和译者在翻译表述上的混乱。 如上述黄译本将书名《“いき”の構造》译为《“粹”的构造》,由于缺乏或无视“いき”的词根“意气”,在具体的翻译实践中,当遇到“いき”译为“粹”不通时,便出现随意乱译的现象,例如有时将“いき”译为“骨气”( 第 53 页) 。随后出版的杨译本也将《“いき”の構造》译成《“粹”的构造》,又在正文中将“意气”译为“骨气”或“傲气”( 第 128 页) ,殊不知只能用“骨气”、“傲气”来翻译“意气”( いき) 之延伸概念的“意气地”,是“意气”的从属概念,因而将“いき”译为“骨气”或“傲气”,完全混淆了概念的层级,属于错译。徐译文中,有时将“いき”译为“粹”,有时又将其译为“意气”。 除此之外,也有人将“意气”( いき) 译作其它解释性概念,如直接译成了“美”①,这样虽可以使读者更为直观地了解到这是一个美学概念,但同时也抹杀了“意气”作为日本民族独特审美观念的特质性。 就为何“いき”要译成“意气”,而非“粹”、“美”、“傲气”等其它概念这一问题,王向远在其《日本意气》的代译序中用三万余字作了详尽的阐释和辨析。他从词源学的角度出发对“いき”进行阐发,认为作为一个形容词,“いき”在相关色道的文献和著作中有“意气之姿”、“意气之声”、“意气之色”等种种不同用法,作者可根据不同语境和侧重点对“いき”做出不同的阐释。 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把它标记为汉字“意气”,而是置换成其它更能具体表意的当用汉字。对于“粹”与“意气”两者的区别,王向远从九鬼周造提出的“意气”是“意识现象的客观化”这一点,阐发出九鬼对“意气”的定义与黑格尔对“美”的定义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九鬼认为,“粹”只是一种尚未获得客观化显现的“意识现象”,仅仅是一种“美的可能”,而非美的现实。 而得到了“意识现象客观化”的“意气”,才能擢升为一种日本特有的美学概念或审美范畴。最后,王向远总结道: “‘粹’是一种内在意识,而‘意气’则是内在意识的外在显现”; “‘粹’往往是指内容,‘意气’则是内容与形式的综合与统一,也就是说,‘意气’大于‘粹’,‘意气’可以包含‘粹’,而‘粹’则不能包含‘意气’。”“意气”是核心概念,“粹”是从属于“意气”的次范畴概念。 况且,“粹”在游廓艺术中,当表示有“意気地”( 傲气、自矜) 时,也可训读为“iki”,但在大多数情况下“粹”还是音读为“sui”,且“粹”难以涵盖“意气”的全面涵义。因此,他提出,不论于“音”还是于“义”,《“いき”の構造》都应该译成《“意气”的构造》,而非《“粹”的构造》或《美的构造》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