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性主义者看来,“无论是妇女写作还是女性主义批评都必然是‘一种双声话语’,既表征男性,又表征占支配地位;既在女性主义之内言说,又在批评之内言说”。[1](p.19)简·奥斯丁是生活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里的女作家。在那样一个社会里,女作家要想“合法地”、有效地建构自己的话语权威,就必须借助男性主导的写作修辞和社会常规,巧妙地采用某些间接的、迂回的写作策略和技巧,采用“双声话语”的形式,从内部颠覆其权力机制,从而从文本内部呼出自己的声音,建构自己的话语权威。因而奥斯丁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双层文本策略,她的《诺桑觉寺》则明显地体现了女作家的这种叙事策略。表面上、《诺桑觉寺》继承了父权文化中“灰姑娘”式的浪漫爱情喜剧的题材与模式,描写一个中产阶级的年轻妇女进入复杂的社会后,由于幼稚以及缺乏经验而遭受了种种挫折与磨难,但最终通过自省成功地到达她在社会中的正确位置,成为了一场完美婚姻的女主角。然而,在这个传统婚恋故事的背后,奥斯丁还揭示了一个比表层的浪漫喜剧要严肃得多、深沉得多的社会现实。这个社会现实就是:女主人公由于性别、阶级以及经济方面的原因,蒙受了各种社会势力的贬损与欺蒙,逐渐意识到自己身为女性在经济、婚姻以及家庭等领域中所处的弱势地位。但是奥斯丁并未让她的女主人公就此屈服于各种男权势力的压迫和认可自己的弱势地位,她的女主人公依旧通过坚持道德准则以及一定的个性自主而最终获得完美的婚姻。 一、“灰姑娘”的成长《诺桑觉寺》的主要笔墨集中在凯塞林·莫兰和亨利·蒂尔尼这一对青年男女一波三折的恋爱故事上。小说的女主角凯塞林·莫兰是一个牧师的女儿,随乡绅艾伦夫妇来到矿泉疗养地巴思,在一次舞会上遇见并爱上了青年牧师亨利·蒂尔尼,同时她还碰到了另外一位青年约翰·索普。索普误以为凯塞林很有钱并要作艾伦先生的财产继承人,就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索普生性喜欢吹牛撒谎,开始他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价,便向亨利的父亲蒂尔尼将军谎报了莫兰家的财产,蒂尔尼将军信以为真,命令儿子去追求凯塞林。当他们一家离开巴思时,他还邀请凯塞林去诺桑觉寺他们家做客,把她视为自家人。后来,索普追求凯塞林的奢望破灭,便恼羞成怒,把以前说过的话全盘推翻,进而贬损莫兰家,说她家如何贫穷。蒂尔尼将军再次听信谗言,以为莫兰家一贫如洗,气急败坏地把凯塞林赶出了诺桑觉寺,并勒令儿子把她忘掉。但是两位恋人并没有屈服,经过一番周折,终于结为伉俪。像所有“灰姑娘”式的浪漫爱情喜剧一样,《诺桑觉寺》的主题无疑会令许多男性读者感到满意,因为它讲述的是一个美丽单纯的少女如何被一个理性的男子所教导,并在他的作用下逐渐走向“成熟”的故事。小说的开端部分就告诉读者,“凡是在凯塞林·莫兰的幼年时代见过她的人,谁也想不到她命中注定会成为女主角。她的家庭出身,父母的个性,她自己的品貌气质,统统对她不利。”少年时代的凯瑟琳“身材又瘦又难看,蜡黄的皮肤没有血色,一头黑发直挺挺的,五官粗砺,智力平平而且男孩子气十足,她不喜欢玩具娃娃,而喜欢的尽是男孩子玩的东西,她喜欢打板球,更喜欢在花园里捣蛋,天资不够聪明,学习不集中注意力,钢琴只学了一年,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写、算、法语和绘画一样也学不好,因而一有机会便逃课”,“天下的事情她最爱做的,便是躺在屋后的绿茵坡上往下打滚”,年纪稍长的时候也就是“几乎漂亮起来了”。这样一个女主角显然不大符合奥斯丁时代的正统口味。从18世纪起,英国社会出版了大量专门针对年轻女性的“品行手册”。这些手册时刻“提醒所有的女人,她们应当有天使一样的举止”,并详细阐述了少女应当具备的种种“美德”,如“稳重、优雅、纯真、柔弱、礼貌、少言、贞洁、和蔼、斯文”等等。[2](p.23)。根据这些标准,“男孩子气十足”,爱“躺在屋后的绿茵坡上往下打滚”的凯瑟琳显然不是当时的英国社会的标准淑女,她极其需要受到良好的教化,因此她很识时务地由她的保护人艾伦夫妇带到了巴思接受教育。在那里,她很幸运地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兼导师青年牧师亨利·蒂尔尼。当然,凯瑟琳的恋爱和成长过程也非一帆风顺。首先她交上了一个不恰当的好朋友索普小姐。在索普小姐的引导下,她阅读拉德克利夫夫人的哥特式小说《尤多尔夫的奥秘》入了迷,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英语论文,以致于总想在现实生活中寻找与之相对应的种种故事。因而当她应邀到诺桑觉寺作客时,完全把这座只在名称上保留古典意味的现代化宅第,想象成阴森恐怖的古堡和罪恶的所在,意欲在那里进行了一番“冒险和侦破活动”。在去诺桑觉寺的途中,亨利·蒂尔尼以嘲弄式的口吻描绘出她将会在那古老的修道院经历的拉德克利夫式的种种奇遇,这种玩笑式的讲话更加激发了她挖掘寺中秘密的强烈愿望。在住进诺桑觉寺后,她的奇思怪想使她相信她的屋子里全是哥特式的恐怖布置。首先她相信卧房内壁炉旁的大木箱里藏有奥秘,好不容易胆战心惊地打开箱子,却只是“两眼惊奇地见到一条白布床单,英语论文范文,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箱子的一端,除此之外,箱里别无他物”。继而怀疑黑色大立柜有机关,战战兢兢地搜索了半天,终于摸出了几张纸片,待天亮一看,那些纸片不过是几张涂着潦草的现代字体的洗衣单据,根本不是某些受害人的遗书。尽管事后她也知道犯了愚蠢的错误,羞惭满面,“她怎么能如此欺骗自己?这种傻事千万别让亨利·蒂尔尼知道?”可是却没有从中吸取教训,传奇的梦想反而在升级,竟然认为蒂尔尼将军是蒙托尼式的坏蛋,一会儿怀疑将军杀害了自己的妻子,一会儿怀疑将军把妻子监禁在某间密室里,于是在修道院里干起了侦探的行当,结果被亨利碰到了,亨利对她进行了入情入理的略论,揭示了哥特式小说的故弄玄虚,“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臆测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亲爱的莫兰小姐,请想想你疑神疑鬼的多么令人可怕。你是凭什么来判断的?请记住我们生活的国度和时代。请记住我们是英国人,是基督教徒。请你用脑子略论一下,想想可不可能,看看周围的实际情况。我们受的教养允许我们犯下这种暴行吗?我们的法学能容忍这样的暴行吗?在我们这个社会文化交流如此发达的国家里,每个人周围都有自动监视他的人,公路和报纸将一切事情都公布于众,犯下这种暴行怎么能不宣扬出去呢?亲爱的莫兰小姐,你这是动的什么念头啊?”在亨利的教导下,凯瑟琳才从哥特式梦幻中省悟过来,丢掉了哥特幻想,认识现实,从盲目性走向自我认识,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判断什么还是做什么,全都要十分理智”。至此,凯瑟琳开始走上了完美女主人公的道路,为她成就完美的婚姻奠定了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