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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控着欧洲货币系统的，是设在德国金融中心法兰克福的欧洲央行。掌控着欧洲央行的，是坐落在德国威斯特伐利亚一角的倍福自动化有限企业（Beckhoff Automation GmbH）。准确来说，这家企业掌控着欧洲央行的照明和通风系统。它还为米兰斯卡拉歌剧院（Teatro alla Scala）提供了帷幕升降机和灯光控制系统。除此之外，在豪华游艇，拉斯维加斯酒店门口的舞蹈喷泉，以及中国制造的风力涡轮发电机里，你都可以找到倍福企业的生产的关键零部件。
这就是典型的德国公司，产品无处不在但从不张扬，家族所有但绝非家庭小作坊。正是数以千计与倍福一样的“幕后公司”成就了德国超凡的制造业和出口大国地位。倍福企业去年的销售额猛增34%，达到了4.65亿欧元（6.08亿美元），它计划到2020年销售额达到20亿欧元。尽管倍福企业的主要生产活动都在德国这样一个人力成本高昂且监管严格的国家完成，但它还是能把自己一半以上的产品销售到国外。
多亏了无数像倍福一样杰出的小型制造公司，德国才没有像其他发达国家一样深陷泥潭。虽然在过去几年的全球性经济衰退中，德国经济遭受的打击的比其他大多数发达国家都要沉重，但德国失业率的增长速度是发达国家中最慢的，最高时也仅有7.9%。从没有人认为德国的3A信用评级会遭到调降，德国政府不需要抵押就能借到它想要的钱。
嫉妒和效仿的目标
不过德国也并非一帆风顺。2017年第四季度，德国经济出现缩水，虽然今年第一季度的经济数据表明德国经济未陷入衰退，但欧元区各国经济低迷，发展中国际经济发展放缓，这难免会拖累德国经济。前德国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贝尔特·吕路普表示，德国只需要1%的增长率就能创造出足够的工作岗位。记者迪克·海尔曼在《丰收之年：德国为何前途光明》一书中乐观地预测，到2030年，德国将成为世界上人均收入最高的国家。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欣然接受德国的成功。为了保住欧元，德语专业论文，德国要求许多欧洲国家实行以减缓增长为代价的紧缩政策，这引起了它们的憎恨。希腊小报创作了德国总理默克尔身着纳粹制服的图画。对许多德国人来说，活期账户余额占GDP的比重超过中国是一件可以引以为豪的事。但欧洲改革中心（Centre for European Reform，CER）的经济学家西蒙·第尔弗德指责德国人“对出口有一种病态的迷恋”，而过低的工资涨幅也削弱了德国人购买进口商品的能力。2017年，时任法国财政部长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现任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就曾质疑过德国这种以出口为依托的经济模式的可持续性。
尽管如此，欣赏德国模式的人也不在少数。西班牙的教育部长就十分推崇德国现行的结合了学校教育和职业学徒培训的“双轨制”教育体系。英国工业联合会主管约翰·克里德兰希望英国也能拥有像倍福那样的“德国式中小型公司”。已经败选的法国总统萨科齐在任上的时候似乎更是想要全盘复制德国模式。他曾说过：“就业，就业，就业！德国经济模式的首要目标就是创造就业。既然这个模式在德国有效，那它在法国也一定是有效的。”
德国模式是否真的可以复制？只需要在东威斯特伐利亚-利佩待上几天，你就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倍福和其他许多企业不仅拥有发展成为跨国企业的野心，也拥有极其本土的公司文化。它们在展望未来的时候也从没忘记德意志的传统精神。Sparkasse银行主席迪尔特·布兰德表示：“我们的银行从1825年成立以来，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这家储蓄银行位于该地区的最大城市比勒费尔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的公司客户也是如此。最近几年德国已经改革了自己的经济模式以便于他人学习，但其古老的内核框架可能是永远无法被他人复制的。
20年前，德国模式似乎已经被确认为老旧不堪。在经历了1990年两德统一的巨大愉悦之后，德语论文题目，德国遭遇了二战后最严峻的经济衰退。约五十万制造业工人失业。德国马克的升值压力，灵活机警的亚洲竞争者，以及实现两德统一带来的巨额花费，都威胁着德国的经济前景。公司家抱怨德国经济僵硬迟钝，缺乏竞争力。时任德国总统的罗曼·赫尔佐格扑捉到了当时德国的时代精神，他在1997年的讲话中指出：“德国的经济缺乏动力，社会麻木迟钝，民众承受着难以置信的心理抑郁。”改革者们因此大声疾呼，要求抛弃那些陈旧的德国模式，比如职业培训教育和由工会集中进行的工资谈判。
但德国人并没有抛弃德国模式，他们转而把这个模式调整得更加灵活。许多公司将部分生产过程外包给东欧国家后，因为害怕工人因此而担心自己的工作保障，他们为工人提供了更加灵活的工资和工作时间。因此在随后的十年里，尽管制造业在大部分主要发达国家的GDP中占有的份额都在下降，德国却在上升。
到了21世纪初，德国经济增长迟缓，失业率突破了两位数，时任德国总理的社会民主党人格哈德·施罗德开始了又一轮“猛药式”改革。他改革劳动力市场，降低失业救济金并放开了对临时工作的限制。督教教民主联盟的默克尔2017年就任德国总理以后，不仅将退休年龄从65岁提高到了67岁，还修改宪法要求德国各州和联邦政府彻底消除结构性预算赤字（这种模式现在已经开始在全欧洲推广）。
柏林赫尔梯行政学院的安科·哈瑟尔指出，现在的德国，被认为是铁打不动的社会福利遭到削减；收入差距加大；就业市场也存在不平等现象。这些因素导致低薪酬的临时工作大量出现，总体上降低了德国的人力成本，因此虽然它们没有对德国制造业中坚公司的核心员工造成直接冲击，但也使得员工们更容易接受不算丰厚的工资涨幅。
德国模式最早起源于一次经济衰退危机。在俾斯麦 最终成功统一德意志的两年后，也就是1873年，德国出现了一次持续时间长达23年的经济衰退。这次经济危机让德国人探讨出了资本、劳动力和国家之间互相协作的最佳方式。德国1884年颁布的一部法学在现有的企业管理框架基础上建立了双轨管理制(dual board system)，管理董事会需要向独立的监督董事会负责。监督董事会由银行家（为企业提供长期资本）和技术专家（拥有高价值的专业技术）组成。同期，德国还建立了职业培训体系，并为新兴的化学和机械生产公司输送了大批技能娴熟且忠诚度高的工人。俾斯麦建立的福利国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满足这些公司的需要。社会医疗保险体系的正常运行要求资本和劳动力之间协调一致，这不仅为劳资委员会的出现铺平了道路，在差不多一个世纪之后，它还帮助大型公司的工人取得了在监督董事会的强制代表权。
德国的“协作市场经济”经历了独裁统治、战争、革命和全球化的考验。比勒费尔德大学经济史学家维尔纳·阿贝尔斯豪瑟认为，这种经济体系以“极端自利的人在集体中无法生存，因此人们不会滥用自由来为自己谋私利”的准则为基础，奖励互信。他说：“在这个体系中每个人是不可替代的，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位置，并且彼此之间配合紧密。”信任与协作的精神是一种宝贵的国家财富，不过这种财富具有典型的地域性。在俾斯麦之前，德国各个省、公国和贵族领地均不乏急于建立地方工业的统治者。1678年，勃兰登堡大选侯就授予比勒费尔德颁发地方亚麻布品质证照的特权，从而奠定了比勒费尔德纺织品贸易集散地的地位。数个世纪后，倍福企业的第一个客户是一家家具机器制造商，这个客户就是靠着为比勒费尔德的纺织品出口商提供条板箱起家的。
德国许多其他地区也都有着类似的发展故事，这种集中的产业发展模式帮助造就了德国今日的成功。欧盟产业集群观察中心根据规模、专业化程度以及其所在地的“地域创新力”为标准选出了百大产业集群，其中有30个位于德国。
德国在二战期间和战后推行了美式的标准化生产模式，这成为了德国从土耳其和其他国家引进大批低技能客工的一个原因。在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大西洋对岸再次响起了海妖之歌，催促德国放宽监管，发展服务业，最大化实现“股东利益”。与工会关系密切的宏观经济探讨所探讨员古斯塔夫·霍恩表示，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那危险海妖之歌也随之哑口，“德国凭借自己的发展模式再次走到了世界的前沿”。
倍福企业的名字取自它的老板汉斯·倍福，他并不像一个传统的公司家，他留了一头很潮的银灰色长发，衣领的扣子也总是打开的。不过他有一些看起来非常传统的习惯，比如他反对欠债。他和他的三个兄弟筹集了倍福企业的全部资本，他们四个人是企业仅有的四个股东。美诺企业和倍福企业情况相同，这家企业已有113年的历史，是一家厨房设备和大型家电制造商，年销售额达30亿欧元。贝恩咨询企业顾问阿尔米·施密德伯格认为这并非最高效的运营模式，如果这些德国中小企业能更好的融资，它们还能把税前利润再提高几个百分点，不过他承认这些公司的智慧之处在于它们选择了最稳妥的运营模式。美诺企业总经理马库斯·美诺表示，最大化短期利润不是他们的追求，他们的目标是“确保在把企业交给下一代后，企业前进的方向不发生变化。”倍福表示，每个月他都要回绝别人收购自己企业的要约。德国中小企业没有什么金融野心，也都墨守着朴素行事的传统。倍福说：“德国的公司家族以一种低调且健康的方式掌管着自己的家族公司。”或许正是这些中小企业对高技术工人的依赖造就了德国杰出的制造业。德国近一半的高中学生都被纳入了双轨制职业培训体系，这个体系提供344个行业的培训，从鞣革工人到牙科师应有尽有。其中许多课程是由工会和公司主联盟制定的；德国各州的地方政府为这些学徒提供学习理论知识的学校；工商业行会负责测试这些学徒的技能。当外国人问起为什么德国青年失业率如此之低（8.2%，在西班牙这一比率高达50.5%）时，年长的德国人会回答说，这完全要归功双轨制职业培训。
但德国青年人对双轨制的好感并不强烈。比勒费尔德商会的斯温·比内尔表示，仅有五分之一的高中生把参加双轨制职业培训作为第一选择。东威斯特伐利亚-利佩地区对技术工人的需求在上升，但职业培训毕业生的数量却在以每年2%的速率减少。德国公司从前对接受职业培训和大学培训的人抱有完全不同的看法，现在的情况使得公司不得不模糊两者的差别。倍福企业现在提供一种“学院学徒”培训，它结合了实践经验学习和大学技术理论学习。
有责任心的雇主和勤劳的技工之间并不是没有矛盾，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建立在一个允许异见存在的管理框架之上，这使得劳资关系变得非常有弹性。比如在冶金和电子工程这一制造业核心产业内，劳动合同的制定采用的是全行业都认可的模板（虽然有些老板认为这会使得内部矛盾外露）。
完美的火候
东威斯特伐利亚-利佩地区的公司家对未来充满信心，他们认为世界发展的趋势对他们有利。倍福表示，世界上有50亿人热切地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会带来“很多工程”，并且这些工程大多会烙有时代要求，比如不会造成环境破坏，不会滥用资源，而把握这样的机会正是德国制造商所擅长的。
现在，钛金属等新型材料受到航天工业的青睐，汽车制造商也在探讨减小引擎体积提高汽车效率，这为机床制造商创造了新的市场。新市场的出现还有助于优化旧市场的格局。德国WP烘焙集团是一家所在地毗邻比勒费尔德的烘焙机器制造商，他们预计未来十年内市场对和面机器的需求量将增加一倍，因为发展中国家消费者的将愿意尝试更多样化的饮食结构。新生代的面包师将不再羡慕欧洲神秘的面包制作工艺，WP烘焙集团正在研制一种“智能和面机”，在生面团完美发酵之后它会自动发出提醒。
施密德伯格认为很多德国中小企业称都是市场供应垄断公司，它们的优势市场非常专精，几乎没有竞争者。与此同时，这些中小企业还通过优质服务巩固自己的市场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垄断不再是制造行业内的一个笑谈。不像别国的同业竞争者，倍福企业建立了自己独立的销售和维修网络，而非依赖于分销商。
德国的中小企业未来将要发展“混合增值”业务，即公司按照消费者的需求生产产品，不再以模具为标准。德国巴伐利亚州沃尔夫供暖设备企业正在进行的一份合同中对方购买的是温控设备，而非供暖设备。IW咨询企业顾问卡尔·里希特布劳表示：“中国公司或许能生产某一部分配件，但它们肯定不能按要求将这些配件混合组装成另一种产品。”据他估计，如果算上与工业相关的服务业，德国制造业占GDP的比重将是30%，而非20%。
在比勒费尔德这样的地方，未来看上去更像是过去的延伸。所有事物都不会立即发生改变，还有许多的机构在帮助协调。比勒费尔德运用科学大学机器制造系面临闭课危机时，有关工业公司为了学生的利益而帮助这个学系继续开课。东威斯特伐利亚-利佩地区是新的机器制造商、汽车配件供应商和电子产品企业创意基地，而它们支持的大学为这个地区提供了大批知识人才。倍福表示：“我们成功的原因在于这里大量的公司和配套设施共同形成了产业集群。”他给政治家们的建议是：不要破坏现有的产业链。不过，别的国家能够借鉴和学习德国人为之自豪的成功模式吗？
德国成功依靠的平台看起来十分狭窄。汽车、机器、电子设备和化工产品的出口占德国总出口额的一半还多，2001年到2017年，德国经济增长几乎完全依赖于出口的增长。乐观的人认为，世界贸易增长速度两倍于世界产出增长速度，德国有能力保持自己在世界贸易额中所占的比重，并一直保持领先地位。但这种经济模式对世界经济的波动极其敏感。制造业只提供了德国总就业机会的五分之一。非出口导向型的服务业是德国经济的软肋，并且因为投资和收入不足而发展前景黯淡。OECD预测，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德国的经济增长潜力正在下跌，到2020年，德国的经济增长率将不到1%。欧洲探讨中心的第尔福德表示：“对德国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议题，是提升服务业的生产力，以及提高相关行业的薪资水平。”
德国有许多措施可以用来刺激内需。放松对专业服务领域的管制将提高生产力，吸引更多的投资。废除那些阻碍女性就业的障碍也非常重要，德国需要改革现行的税收和福利制度，因为它们扼杀了女性的就业积极性；除此之外，为带孩子的女性修建更多托儿所也是必要的。在第尔福德看来，德国在拥有巨额经常账目盈余的同时，还要坚持预算平衡是不可思议的偏执。
德国的人口数量正在不断下降，这或许是好事，因为劳动力人数减少会帮助工人在劳资谈判中占据上风，不久后劳动成本的增加就将扩大内需。不久前，服务业工会维尔第与德国各市政府达成协议，上涨服务业人员6.3%的工资。制造业也在就加薪一事与工会进行谈判，公司主们的对手是更难对付的制造业工会。由于德国的欧洲贸易伙伴大多身陷经济危机，内需预计将成为德国今年经济增长的发动机。
虽然要完全照搬德国模式是不可能的，但许多欧洲国家对德国模式的学习或多或少地帮助它们取得了商业成功。那些行事大胆的领导人也喜欢在遇到问题时参考德国的解决方案，比如上调退休年龄，缩减社会保障。南欧各国采用的经济结构改革应急计划就是在德国模式的启示下制定的。德国的双轨制职业培训虽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依然有学习的价值。
不过，要想像德国那样在高端资本产品上表现优秀，完美协调公司、工会和国家的角色，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学到的。德国已经花了一个多世纪来练习它们，期间还经历了灾难与中断。在经济危机期间，意大利引入了德国的短时工作制度，但结果并不理想：意大利的公司和工人没法像德国人完美结合秩序与弹性。德国人或许可以教授别人如何模仿自己的外形，但德国模式中那些扎根于德意志精神的内在核心依然是不可复制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