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与美国关系发生了一些深刻变化。做完第19期封面话题《德国,请走好!》,我参加了德国探讨会年会。会上,德美关系问题成了热门话题,许多专家学者对此做了深入略论。以下先自四位专家的发言,作为19期封面话题的后续文章。 外语论文网 www.waiyulw.com ――主持人手记 背景: 近年来,德美关系一直不甚融洽。两年前小布什入主白宫时,一些国家领导人纷纷前往面贺。当记者问施罗德总理有无访美打算时,他的发言人说:“施罗德总理不会去排队等待接见。”今年德国大选期间,以施罗德总理为首的社民党公开批评布什总统对伊拉克的战争政策,致使德美关系骤然滑入低谷。有人曾认为这是社民党的“竞选策略”,不久就会“雨过天晴”。事实上,德美争吵的激烈程度绝非“竞选策略”可以解释。 11月21日,北约首脑布拉格会议。德国总理施罗德和美国总统布什的会晤和长时间的握手一时成为西方媒体聚焦的热点。德新社的一则新闻标题是:《两国领导人握手了,但是争论依然留存》。《图片报》网上新闻称“这是一次人们期待已久的握手”,但“德美关系的冰冻时期从此化解了吗?” 据德国《明星》周刊报道,在布拉格首脑会议上施罗德与布什的会见实际上是相当低调的。首先这不是一次正式会见,只是在宴会前夕双方安排的一次见面;其次,这次会见是在大部份摄影记者离开现场之后进行的;第三,双方只是相互寒暄,并未深入交谈。报道援引美国外交官私下的谈话,布什曾对其周围的助手们说,他不信任施罗德,因为他没有遵守他曾许下的诺言,即在大选之后减弱对美国的批评。德国《南德意志报》说,他们二人的“长时间握手只是象征性的”。 实际上,德国政府同美国在伊拉克问题上的分歧反映了德美关系深层次的变化。施罗德在同布什会晤后接受德国第二电视台记者采访时,仍然表示“德国不会直接参加对伊拉克的军事行动”。□苏惠民 □杨华升 原因: ●“主仆”关系的一次调整 这次争吵是两国对外政策理念长期分歧的结果。美国称欧洲人患上了“和平主义”之病,德国人尤其严重。按照部分美国舆论的说法,“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改造”,德国人对美国歇斯底里的战争政策极为反感。德国希望加强国际机构、建立多边机制、不支持美国的单边主义。俄罗斯“回归欧洲”的政策减少了德国的后顾之忧,增强了德国的地位,使之敢于对美国说“不”。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争论早已在知识层展开。4月间,德国150位知识界名流以公开信形式批评美奉行单边主义和利己主义,削弱国际机构,破坏国际条约。8月,70位美国右派作家和学者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德国,指责德国知识分子“天真”、“陷入和平主义”、“是道义上的瞎子”。9月,德知识界再次联名警告美国对德国的指责是危险的。 德美这次交锋可能是德美关系的一次调整。德国在决心改变冷战期间美德的“主仆”关系。曾长期担任《纽约时报》驻德国记者的大卫・宾德尔说,施罗德总理代表了大多数德国人民的看法,甚至也是法国人的看法。如果美国不能平等地对待德国,德语论文题目,对待欧洲,德美关系即使“回暖”也还会遇到“寒流”。□苏惠民 ●德国一度是美国的“奴婢” 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美国都是德国的敌人,而且为打败德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冷战开始后,美国为了对付苏联,摇身一变,成了德国的“保护者”。这种转变只说明,面对苏联,德国需要美国的“保护”, 美国需要德国这支“能战斗的力量”,绝不意味着德国和美国一夜之间“亲善”起来了。冷战期间,德国人曾这样比喻美国与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关系:“英国是美国的‘妻子’,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了爱,但不会分手;法国是美国的‘情人’,尽管闹点别扭,但谁也舍不得离开对方;德国是美国的‘奴婢’,心里不满意自己的地位,但表面上还得装出驯服的样子。”这种比喻形象地揭示了战后德美关系的本质。但是,随着冷战的结束,尤其是两德统一的实现,德美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美国有远见的政治家早已预感到这种变化。未雨绸缪,老布什总统1989年5月访问德国时正式提出与德国在国际事务中建立“领导伙伴关系”,以牵制德国。 德国人对美国的怀疑是很深的。50年代中,德国不顾美国的反对,决定大力推动原子技术探讨,其动机是对美国在危机时刻是否会真的保护德国持怀疑态度。当时任联邦原子能事务部长和联邦国防部长的施特劳斯借用丘吉尔的口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为保卫他国利益而将本国的安危置之度外”。施特劳斯进一步略论说,自从南北战争以来,美国本土上没有爆发过战争,自1814年英国兵捣毁华盛顿之后,再没有外国军队踏上美国本土。随着美国的核垄断地位被苏联打破,美国突然面临这样一个事实:它的领土已不再是不容侵犯的庇护所,在严重的情况下可能成为战场。1960年,美国退役将军马克威尔・泰勒在其作品《不定之音》中得出同样的结论:“没有一个核国家会冒本国遭受破坏的风险而向盟友提供核武器。”泰勒的结论证实德国人对美国的怀疑是有根据的。使德国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位退役将军在1961年肯尼迪出任总统时竟然再度出山,官升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这更加重了德国人对美国的不信任感。□苏惠民 ●战略目标迎头相撞 在德国统一之前,联邦德国一直采取“韬光养晦”和“借船出海”的外交战略,在国际事务中比较谨慎。随着德国统一的实现和欧洲联盟的建立,德国要求成为政治大国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德国认为,它必须在世界上扮演一个既与其能力和愿望相适应,又能为其邻国和伙伴所接受的角色。为了自身的利益,德国不应只顾内,还应作为经济和文化大国面向世界和理所当然地承担联合国的一切义务。为此,德国在重新统一后一再向欧洲各国保证,德国将继续“竭尽全力地推动欧洲的统一进程”。德国将像争取德国统一那样继续坚持不懈地争取欧洲统一,使德国融入未来的欧洲整体之中。而美国在冷战后作为世界上惟一的超级大国,其称霸世界的野心急剧膨胀,维护和加强美国“独一无二”的世界领导地位,建立美国主导下的单极世界成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主要目标。为此美国政府利用一切手段来作用其他国家,为全面推进美国的国家利益和价值观创造条件。显然德美两国战略目标的异同是导致两国矛盾加深的一个重要原因。□沈国梁 ●“非武力强权”:德国对外政策的出发点 德国驻华大使薄德磊在一次报告中提出了“非武力强权”理念。就本人的理解,“非武力强权”是德国外交政策的核心理念,其内涵包括政治手段、政治力量、各类机制、国际组织、政府间组织等不同因素,让它们共同参与国际事务的处理,将它们的影响置于这一核心理念之中。这一新理念要求用民主、协调、对话等非武力手段处理国际关系,使国际关系及国际事务处理非武力化。当然,不能将“非武力强权”这一理念等同于和平主义,它更强调用非武力和非军事手段解决各种危机。 如果我们将“非武力强权”理念看成是德国当今对外政策的出发点,那么就不难理解德美两国在对伊拉克动武上存在的严重分歧。为坚持以“非武力强权”理念为基石的新外交政策,德国不惜承受德美关系的紧张。□戴启秀 ●地理位置和对外关系 与只有两个邻国的美国相比,德国有九个邻国,这一特殊的地理环境和与此有关的历史原因,使德国不断汲取同邻国相处方面的经验和教训,更加慎重处理邻国关系和其他欧洲国家的双边关系,加强合作。在处理这些多边关系和双边关系时,注重地区机制和国际机制。在某种意义上,这同它对其地理位置的感知和历史经验教训有着内在关系。国际机制、全球化和国际治理成为当前国际关系、国际政治新的探讨领域。虽然美国和德国都重视这些领域的探讨,但彼此有着不同的侧重点。在国际机制层面,美国更加注重建立制度化的霸权体系;而德国则十分重视国际制度下的多边机制和地区机制的建立,以此推动国际和地区间的对话和合作。这里,国际机制不是“空中楼阁”,它需要许多地区机制作支撑,而地区机制与地区间的合作是联结国家机制和国际机制的纽带。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德国积极参与地区机制,如欧安组织,北约、欧盟双东扩,八国首脑会晤机制,“20机制”(北约-俄罗斯理事会)。 在国际治理和国际机制二者关系上,国际机制、国际制度是全球的管理手段。环境问题、打击走私、移民、艾滋病、团伙犯罪、毒品走私、恐怖主义等全球性问题,又需要进行国际治理,并非由国家机制、地区机制所能解决。在处理这些全球性问题时,德国又非常强调国际机制、国际组织和国际法规的影响,反对单边主义。 □戴启秀 ●不同的战争感知 不同的战争感知也构成德美在对伊拉克动武的不同看法。对德国而言,“战争”是一个个负面历史记忆:从1618年至1648年三十年战争到《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订,沉重打击了哈布斯堡王朝,帝国处于一种分崩离析的境地,统治欧洲的企图彻底破灭;拿破仑战争结束了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1806年);普奥战争(1866年)解散了德意志邦联,奥地利退出这一邦联;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不仅给世界带来灾难,而且也给德国带来灾难。鉴于这些战争和战争灾难,“战争”和“打仗”是德国百姓忌讳的话题。施罗德总理在德国大选时,反对美国对伊拉克动武,同美国在这个问题上公开唱反调,这在一定程度上顺应了德国百姓反对战争的民心。 对美国而言,“战争”一词在一定程度并不是具有负面意义和负面联想的概念,这同美国人迄今为止经历的战争和由此获得的利益有着一定的关系:独立战争到南北战争给美国带来了独立和统一。1898年的美西战争使美国加入了争霸世界的行列,占领菲律宾为其实现“太平洋帝国”美梦打下了基础。再看两次世界大战,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语论文网站,先是作为一个中立国对交战双方做买卖,然后结束中立国政策并赴欧参战,改变了欧洲战场上的格局;战争结束使世界政治的权力中心由欧洲转向美洲,美国也由战前的债务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二战结束又使世界政治权力中心的转移成为现实。1991年海湾战争使美国再次巩固了以石油为基础的经济体制。□戴启秀 走向: ●不会分道扬� 长期以来,德国是美国最重要的盟友之一。冷战结束后,美国一度看重德国在欧洲的特殊地位,甚至还表示要把德国当作领导伙伴。但是随着德国统一后综合国力的加强和国际地位的提高,德国在国际舞台上独立自主的趋向日益明显,对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单边主义行为越来越不满。然而德国并无能力约束美国,也不可能离开美国,而美国也需要德国,因此两国之间的争吵不可能导致双方分道扬镳。因为:第一,德美两国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结盟,已在政治和经济上紧密相连,双方不仅在经济上互存互补,而且在政治上相互需要。在国际上,德国需要美国的支持,而在欧洲,美国则需要德国的配合,前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认为,德国在欧洲事务中比英、法有更大的份量。因此这种密切关系不仅使两国难以脱钩,而且还使双方在许多领域不断产生共同的利益。第二,战后以来,德国乃至整个西欧的安全都依靠美国提供保障。冷战结束后,虽然共同的敌人已经消失。但是俄罗斯强大的军事实力使德国仍然望而生畏,因此美军继续留驻德国也增强了德国的安全感;第三,德美在文化、宗教、人权、民主等方面有较多的一致性,特别是自19世纪以来有约700万德国人移居美国,至今每年仍有10余万德国人获得美国的绿卡,在美国生活和工作。德美之间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两国关系有着深远的作用。正是由于上述原因,德美之间的分歧往往经过一番争吵而又取得妥协。 不过,现在看来,德国对美国百依百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德国仍然力图与美国保持良好的关系。从长远看,既合作、又争吵将是今后德美关系的主旋律。□沈国梁 ●“亲美“崇美”情绪和对美国的深刻认识 笔者曾作为中国记者在德国生活与工作过十多年,同各界人士的接触中,笔者深切感到,德国战后年代逐渐积累起来一种“亲美”、“祟美”的情绪。 年龄大的德国人都知道,德国战后的复兴很大程度上靠的是美国“马歇尔计划”的经济援助,在德国,我的一个邻居曾对我说,我们就是靠平均30美元的援助,摆脱困境,开始发家的。在苏联用武力封锁柏林通道时期,美国总统肯尼迪访问德国,他在柏林的群众集会上最后用德语说“我是柏林人”,使成千上万的与会者热泪盈眶,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掌声,此情此景许多德国人还记忆犹新。对青年人来说,美国是一个“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国家”,美国的电影、音乐、图书、科技对德国青年有极大的吸引力,一些专家学者甚至大肆提倡德国“美国化”。但是,德国也是一个善于思辩和独立思考的民族,曾产生过像康德、黑格尔、马克思和恩格斯等伟大思想家,他们对世界常常有非常深刻的剖析和认识。对美国也是如此。如德国前总理施密特曾深刻地指出,欧洲和美国的资本主义有着很大不同,如果说世界上还存在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那就是美国。他称美国的资本主义是“野蛮的资本主义”。在1968年全世界掀起反对美国侵越战争的群众运动时,德国全国各地展开了声势浩大反美示威游行,现在的国家领导人施罗德和菲舍尔等就是当时的风云人物。 德国是两次世界大战的发源地,人民群众从历史的血的教训中认识到,战争带给世界多么惨痛的灾难,因此反战情绪、和平主义的情绪根深蒂固。在伊拉克问题上绝大多数德国人都反对动武,是有其历史根源的。 德美关系会向何处去?笔者认为,今日德国已非昔日可比,德美关系已经发生深刻的变化,德国周边的邻国都已变成友好国家,过去对美国和北约的依赖已经弱化。但是对德国来说,美国无论从政治上或经济上都是不可或缺的伙伴。吵架归吵架,朋友依然是朋友。▲□杨华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