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宝马车缓缓驶下狭窄的土路,驶进位于科索沃伊斯匋格地区的一片荒芜的土地。 外语论文网 www.waiyulw.com 车上坐着一家罗姆人(又称吉普赛人),他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路边一处烧毁的建筑让开车的父亲法迪尔·别里沙伊兴奋起来:“那是我的学校。” 他的儿子艾尔维斯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还有那儿,”法迪尔指着一片延伸到树林的荒地,“那是我们的田地,我在那儿种过土豆。”艾尔维斯依旧沉默。 法迪尔踩下刹车,再一次指着高低不齐的篱笆后面那片草地。“我们的房子就在那儿,记得吗?现在连一块石头都没有了。”他望向艾尔维斯。 艾尔维斯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年19岁的少年丝毫不想回到这里。他记忆中的家乡伊斯匋格充满战火和死亡。父母带着一家人逃出来时,母亲告诉他,以后别再回来--1997年,阿尔巴尼亚族激进分子组成的科索沃解放军为达到使科索沃独立的目的,将死亡的恐惧投向塞尔维亚人,以及站在塞族一边的罗姆人。科索沃内战的战火越燃越旺,近30万人被迫背井离乡,沦为难民。艾尔维斯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现在,他不得不踏上故土,因为他想要在德国继续生活下去。 2017年4月,德国内政部长德梅齐埃与科索沃代表在柏林签署了一份“科索沃难民返乡”协议。按照协议,1.4万名生活在德国的科索沃难民将被“逐步”送回。 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17年的报告《无声的伤害》显示,很多受访儿童和青少年说在遣返过程中遭到“像动物一样的”暴力对待。其中超过半数者人表示遣返是“一生最糟糕的经历”。三分之一的儿童因此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几乎一半青少年得了抑郁症,最终在贫穷和孤独中走向自杀--在“新”家乡,不会说阿尔巴尼亚语的他们时刻感到,自己就是陌生人。 被迫离开的命运同样降临在艾尔维斯身上。但他无疑是幸运的,在邻居和朋友的帮助下,他得到准许留下,但前提是回到伊斯匋格办理护照,并提供证明自己身份和科索沃难民背景的文件。 这段为居留权斗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年,艾尔维斯早已获得德国居留证,可在他看来,“尽管政客频频在媒体上露脸,希望外来者更好地融入德国社会,但自己的故事告诉人们一个事实--政府的个别官员仍然不愿意接受外来者的长期移民,尽管后者早就把德国当做自己的家。” 要在成年后离开德国? 1998年,艾尔维斯一家从科索沃内战逃离后,在德国下萨克森州的丁格尔贝村安了家。丁格尔贝村有1000多名居民,村内随处可见红砖建筑、池塘。这里还有一间夫妻零售店和一处“贫民区”--原先是糖厂,废弃后用来收容寻求庇护的难民。 上万吉普赛难民来到德国后,为了生存下去只有打零工。图为2017年11月1日,一群吉普赛人在柏林街头为汽车擦拭窗户 (CFP图) 作为外来者,艾尔维斯一家一度成为各种小冲突的牺牲品。“他们放火烧了我们的房子。”艾尔维斯的母亲说。 当时只有6岁的艾尔维斯可不管大人之间的鸡毛蒜皮,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村里健身房的长椅上,看同龄人玩手球。“有时候,教练会把球扔给我,”艾尔维斯回忆起那段快乐时光,“后来有一天,教练说,队里球员人数不够,问我是否愿意加入。” 他高兴地答应了,并从此成为丁格尔贝青年手球队的一员。在球队照片上,他蹲在第一排,身穿绿色球衣,脸上挂着笑容。 如今,艾尔维斯效力于手球德甲联赛,身着球队26号球衣,司职前锋,是该俱乐部的最佳射手。 除了参与球队比赛,自2017年4月起,艾尔维斯还开始接受护士的专业培训。护士在德国薪水很低,许多德国人并不愿意加入这一行。这给了艾尔维斯这样的外来人口以机会。“老龄化社会必须为这种工作开放劳动力市场。”艾尔维斯觉得,护士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工作,他一直希望让德国接受他,并期待以此融入社会。 艾尔维斯的希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艾尔维斯的父母离婚后,分别与德国人再婚,从而获得了居留证。但与此同时,艾尔维斯和弟弟妹妹却因为没有居留证,只被允许在成年之前留在德国。 去留经由议会决定 18岁生日刚过,艾尔维斯就收到一封信,上面说,他需要向德国的外国人登记办公室提供融入德国社会的相关证明。 他随即将在学校的成绩卡送往外国人登记办公室。成绩卡上,艾尔维斯的基础中级教育平均成绩为2.7分,相当于B。除此之外,他还提供了自己担任课代表的证明。“我告诉官员,自己还在手球俱乐部教导小队员。但他对此根本不感兴趣,只是复印了成绩卡,说会跟我保持联系。” 之后不久,2017年1月20日,该办公室又向艾尔维斯发出了第二封信:“按照德国居住法案第60款第5章,你必须在近期离开德国,并将被遣送回科索沃。特此通知。” “我感觉像是从高空中掉下来,”艾尔维斯诉说着沮丧。“我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德国人,我的意思是,我像德国人一样生活。我只是纸面上的外国人。” 丁格尔贝村的人也这样认为。尽管过去他们与艾尔维斯一家存在小摩擦,但这些德国人决定帮助这个大男孩。一次教堂礼拜后,村民自发聚集在村社区中心商量对策。他们很快就确定了方案,并分工执行。 从复活节篝火晚会上的啤酒拍卖,到与乙级队的手球友谊赛,村民们想尽一切办法为艾尔维斯聘请律师凑足资金。友谊赛之前,手球队的队友们还在场边手持横幅呐喊:“驱逐出境的危险--我们为艾尔维斯而战。” 艾尔维斯曾就读中学的校长则向外国人登记办公室寄去了一份声明:“从第一天起,还不会说德语的艾尔维斯就以自己的决心和强烈意愿向人们表明,他希望在班级里被尽快地接受和尊敬。他做每件事都很努力,与同学非常团结。在我看来,毫无理由将他驱逐出境。” 艾尔维斯的去留在村民的运作下,成功进入下萨克森州州议会的讨论。 保守派基督教民主联盟人士,德国内政部长乌韦·舒曼赞扬这位科索沃青年是“融合的楷模”。几周后,该州负责移民事务的委员会正式否决了艾尔维斯的驱逐案。 他被允许继续留在德国,但有条件:必须从出生地获得护照。 回科索沃成为他唯一的选择。 受阿尔巴尼亚族人仇视 一家人由此踏上回乡之旅。他们开车经由奥地利,驶过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和黑山共和国,最终到达科索沃。 伊斯匋格地方政府坐落在粉色的两层楼里,蓝底黄色、有六颗白星的科索沃旗帜在大门入口处飘扬。2017年,科索沃宣布从塞尔维亚独立。192个联合国成员国中,71个国家承认科索沃独立,德国位列其中。 上午9点刚过,艾尔维斯和家人就来到了政府大厅。在“禁止吸烟”的标志旁边,挂着一块反腐败宣传板。等候室里几乎每个人都在抽烟。很多男人皮肤粗糙,随意地将烟蒂捻灭在水磨石地板上。艾尔维斯无言地抬起眉毛。 一小时后,一位女工作人员才招呼艾尔维斯的父母进入登记办公室,德语论文范文,他和弟弟妹妹则在大厅等待。“(她的话)我根本不懂,”艾尔维斯说。“我在家说德语。” 又过了一小时,艾尔维斯的母亲走出办公室,告诉艾尔维斯官员在档案里找到了名字,可以为他颁发出生证明。“拿到出生证明,就能得到公民证书,然后用这些文件可以申请护照 。”艾尔维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从政府楼出来,一家人奔向科索沃国际事务部办理护照。大街上,阿尔巴尼亚族人不停对他们眯着眼睛--科索沃内战期间,大多数罗姆人站在塞尔维亚一方,阿尔巴尼亚族人因此极为仇视罗姆人。 在国际事务部,灰白头发的官员坐在数百份文件袋中间,用冷漠的眼神无声地扫视着艾尔维斯,德语毕业论文,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文件。 当得知艾尔维斯只会说德语和英语后,官员轻蔑地摇了摇头,不耐烦地指着墙上的白色床单,示意艾尔维斯把后背靠在墙上。“1.69米”,他写下身高,然后用不太连贯的德语说,“身份照片”。艾尔维斯随后站到照相机前。拍完照片,艾尔维斯在表格上签名,按上手印。 “Pasaporta do t? jet? gati n? shtat? dit?。”官员用阿尔巴尼亚语说。艾尔维斯面带困惑地看着父亲。“护照七日内做好。”他父亲法迪尔翻译说。 艾尔维斯一家回到德国,已是10月深秋。 在丁格尔贝,居民将落叶铲成几堆。远处的风力涡轮机在转动,农场的摊位上正在卖南瓜。在村庄边上糖厂的旧址,他们一家的房子依旧矗立着。 天上又下起了雨,艾尔维斯的床铺和床垫都湿了,但他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作用--他拿到了平生第一本护照,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德国。 摘自译言网http://select.yeeyan.org/view/14748/3675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