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堕胎,繁琐手续让人懊恼 外语论文网 www.waiyulw.com 妇科医生塞琳告诉我:“您怀孕了。”我瞪大了双眼,嘴里下意识地说谢谢,心里却连声叫苦。我去年才结婚,老公在洪堡大学读经济学,我在德国柏林自由大学也已经念到了第6个学期。我们之间早就达成共识:3年之内不要孩子,一是双方都在读书,没时间没精力照顾孩子;二是我们刚刚享受到二人世界的甜蜜,不愿意那么早就卷入奶瓶尿布的俗事里面去。 我们决定做人工流产手术。 我给塞琳大夫打电话,询问是否可以尽快为我安排人工流产手术。没想到塞琳大夫温和的声音立即变得生硬起来:“对不起,我的诊所里绝不提供这样的手术服务!” “那,可以请您给我开些能流产的药物吗?” “当然不行,在德国药物流产是违法的!您为什么不考虑把孩子生下来呢?” 我赶紧跟她解释。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很不情愿地告诉我,如果下了决心要堕胎,要先去柏林市心理咨询委员会接受专家心理咨询,在得到委员会的书面同意书之后,才可以去指定诊所做手术。 三天后的下午,老公陪我到心理咨询委员会接受咨询。接待我们的是45岁的史克女士,她是有政府专业执照的心理咨询师。她先问了我一些个人情况,比如什么时候来德国,去过德国哪些地方,生活习不习惯等等。边聊边用笔在一份表格上打钩,我好奇地瞟了一眼,那一项居然是“心理正常”--老天,难道德国人认为不愿意要孩子的女人就有心理不正常的可能吗? 我心里正有些气愤,史克女士又问我们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和老公赶紧一人一句,非常诚恳地告诉她:我们都在上学,留学生的学习压力和生活压力都很大,根本没有条件要孩子。 史克女士一边点头表示理解,一边继续在表格上写写画画,然后很有礼貌地请老公先到外面等一会儿。“古女士,请问您决定堕胎,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不是受到外来的压力,比如,您先生的威胁和逼迫吗?”那一瞬间,我又生气又好笑,不就是简简单单一个人工流产手术吗,干吗要提升到刑事案件的高度来审讯? 老公在走廊上等得着急,看我出来赶紧询问情况。我没好气地说:“她怀疑你是‘塔利班’。”没过5分钟,史克女士又请我们进去,递给我一份表格,说:“你们回家再好好商量一下,一周后若还是决定手术,到我这里来签字盖章。”我们赶紧说不用考虑了,我们已经决定了,现在就可以盖章。 史克女士大不以为然地教训我们:“年轻人,这不是一件衣服要不要买的问题,这是一个孩子,一个生命!一周的时间起码能让你们考虑成熟,至少,这表示了对一个生命的尊重吧。” 就在我们有些沮丧地朝门外走时,她又加了一句:“德国堕胎法学规定,如果您的胎儿已满10周就绝对禁止做人工流产手术,您最好确认一下具体的怀孕时间。” 我们大惊失色。根据妇科医生的检查报告,我已经怀孕8周了,加上这几天的折腾,离能合法做人流手术的最后期限只有12天了,而心理咨询委员会办同意书就要花掉7天的时间! 坐立不安的我给史克女士打电话再三恳求,请她提前几天出具同意书。她断然拒绝,说这是一件大事,不能违反规定,然后很真诚地劝我把孩子生下来,德国有很多政府、民间的妇女援助组织,无论经济或者时间上的困难,他们都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 我气恼地把电话狠狠挂上,都说德国人教条主义,死板固执,以前我还常为他们辩解,现在轮到自己头上,真是吃尽古板德国人的苦头了!虽说德国法学没有禁止堕胎,但暗里却到处设“卡”,让人处处受窘,处处为难。柏林是人口300多万的大城市,得到政府授权允许进行堕胎手术的妇科诊所却只有5家。 老公见我心情烦躁,便安慰我说:“实在不行咱就把孩子生下来算了。”我瞪了他一眼,就这么容易地屈服了? 一天天地掰着指头算,心急火燎地等,终于,一星期之后我拿到了心理咨询委员会的书面同意书。我们赶紧去了指定的妇科诊所,这个诊所规模还挺大,两层的小洋楼,门前好几个人站在寒风里发抖。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到门厅里去坐着? 我走到门口按铃,一个年轻人凑过来,递给我一份资料,上面用触目惊心的黑体字写着“请不要轻易扼杀无辜的生命!”吓了一跳的我这才醒悟过来,这几位古怪的“闲人”原来都是激进的反堕胎组织的成员。他刚想开口游说,幸好诊所的大门及时打开了,老公赶紧护着我走进去。 有了文件证明,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非常顺畅。手术时间定在下周一上午9点整,在这之前我还要来诊所和专业麻醉师见一次面,做一次全身例行检查。 刚走出大门,反堕胎组织的一个中年女人就紧紧跟了上来,她的口气急迫而不失礼貌:“您真的决定不要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您是否欢迎他的到来,德语论文题目,不要轻易扼杀一个生命,即便您是他的母亲,也没有权利这样做!要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尊重和敬畏……” 我仓促地解释了一句:“我们都是学生,没条件要……” 她马上掏出几张不同颜色的纸递到我手里,说她们有好几个母亲协助中心,可以帮我申请孩子的补助基金。正尴尬的时候老公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如获大赦地钻进车子,匆忙扔下一声“再见”。 本来大功即将告成,心情应该轻松愉快,但一路上我都闷闷不乐,感觉那个女人的眼光一直跟在我背后。 德国朋友,鼓励中暗含帮助 晚上去德国朋友马修家吃饭,顺口问起这个反堕胎组织的事情。他太太得知我正准备做手术后,轻描淡写地说不用理会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做决定的权利。我点头,终于有了找到知音的感觉。 告别的时候,马修太大突然问我:“亲爱的,明天我们要去德雷斯顿办点事儿,明妮没人照顾,你能帮帮忙吗?”明妮是他们4岁的小女儿,可爱而温顺,我们都很喜欢她,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马修夫妇把明妮送到我家里。小明妮长得粉雕玉琢,笑起来像个小天使。我在家里要完成一个论文提纲,就给她找了铅笔、彩笔和素描本,让她自己在一边玩。 明妮很乖,我做完功课去看她时,她小脸上花里胡哨地红一道黑一道,冲我顽皮地笑。 吃完饭,我带她到街区小花园玩,那里有一个露天儿童游戏中心。明妮和一个小姑娘一起玩秋千,快活得不得了。看着明妮开怀大笑的样子,我忍不住像一个慈爱的妈妈一样微笑起来。 回家的路上,遇上一条半人高的威风凛凛的德国黑背狗,明妮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我的手,柔嫩小手在我掌心里微微颤抖。那一刻的我心怦然一动:有个这样全心依赖我信任我的小女儿,多好。 老公回来的时候我正带着明妮一起在厨房忙碌,我在切蔬菜,她帮着把沙拉酱往盆里倒。老公赶紧洗手来帮忙。 餐桌上,明妮叽叽喳喳告诉我们幼儿园的趣事,妙趣横生的童言逗得我们时时大笑。饭后,我带着明妮在客厅看动画片,一向不爱看电视的老公居然也挤到我身边来,一边抚摸着明妮光滑的金发一边对我说:“我以前一直觉得儿子好,现在看来,丫头也不赖。” 晚上7点,马修夫妇来接女儿,明妮乖巧地在我脸上亲了亲,说“阿姨晚安”。我望着她小巧的身影,竟然有些舍不得。 马修太太对我表示衷心感谢,临上车的时候她对我眨眨眼睛,亲切地说:“孩子不一定会是两人世界的妨碍,有时候他会给一个家庭带来更多的快乐,不是吗,亲爱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马修太太的良苦用意,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矛盾,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尊重生命,成为第1247位母亲 第二天要去诊所见麻醉师。进出诊所的时候,我用大围巾紧紧裹住头和大半张脸,生怕那个反堕胎组织的女人看到我。接着,我到塞琳医生那里请她在怀孕诊断证明书上签字,她板着脸匆匆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周日下午诊所打来电话,通知我全身体检没有问题,手术明天可以按期进行。晚上,我很早就上床休息,却迟迟无法入睡,从确定怀孕到现在,这期间发生的种种事情让我无法忘记。 老公有些心神不定,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忍不住说道:“要不我们就留下这个孩子?”老公惊讶地看着我,眼光里有一丝感动,然后低声地说:“要不要孩子,完全尊重你的决定。”我感激老公的态度,但我心底还是摇摆不定。 第二天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老公和我第三次走上那条通往诊所的小路。反对堕胎的志愿者,仍然在向每一个进出诊所的女人做劝说宣传。上次遇到的那个女人站在了我面前,往我手心里塞了一个东西。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忧伤:“留着这个当作纪念吧。10周的胎儿,已经有这么大了。” 我怔怔地跟着老公走进诊所,他去接待室给我办理术前手续,我张开手掌看着那个特殊的纪念物:一块拳头大小的光滑卵石,上面浮雕出一个蜷着身体的婴儿,眼睛闭着,嘴角微微含笑。 我呆呆地看着它,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公俯下身子拉我起身,我突然醒过来,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声:“不!”我拉着老公跟医生和麻醉师说了声对不起,但他们脸上露出的居然都是欣慰的表情。 看到我拉着老公的手轻松地走出诊所大门,德语论文,那个女人惊喜万分地走上来,把我亲热地拥抱了一下,伸手从外套的兜里掏出一颗用精美的黄绸缎制成的小星星,塞进我手心里,说:“亲爱的,这是给您孩子的礼物。知道吗,您是我们劝说成功的第1247位母亲!” 我握着她冰冷的手指,望着她睫毛上凝结的雪花,眼睛突然就湿了。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这些志愿者们坚持向每一个打算堕胎的母亲宣传尊重生命的信念,所有的工作都是义务的,但她们就是这样坚持下来了,而且以自己的努力换来了1247个母亲的理解,换来了1247个新生命的诞生!都说德国人古板,爱认死理儿,那一刻我望着这些固执的德国人,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敬意。 我办理了休学一年的手续,在家里安心养胎,随着那个日子越来越近,我和老公都激动不安。以后我要告诉亲爱的孩子,这一群熟悉而又陌生的死脑筋德国人的故事。 编辑 一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