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夏天,武汉、北京、成都先后遭受暴雨,下水道由于无法承受“20年一遇的雨量”,将几座城市漫成了“汪洋大海”。这时,不少青岛人在网上炫耀:我们有德国人设计、修建的下水道,是“中国最不怕淹的城市”!有网友指出:青岛人自豪的背后是德国人的靠谱。夏伊文原是武汉一家钢厂的技术人员,2017年他来到德国汉堡参与对一家德国钢厂的收购谈判和交接工作,在那里工作了3年,深切体味到了德国人的较真和实在。 外语论文网 www.waiyulw.com 和鸡蛋们“较上劲” 德国人很少“自来熟”,不会和认识不久的人热络起来,但都比较友好。汉斯是我的上司,跟他工作半年后,适逢春节,他了解到春节是中国人团圆的节日,于是安排了一个周末,请我和几个中国同事去他家吃饭。 汉斯和太太萨宾娜在厨房忙碌着。我礼节性地说要“帮厨”,其实是想参观一下他们的厨房。正如我想象的,他家的厨房像所有的西式厨房一样没有油烟,一尘不染。而让我惊讶的是灶台上放着天平、模具、量勺和闹钟,汉斯放红酒的冰桶里居然还插着一支温度计。我好奇地请教,德语论文,萨宾娜一边切菜一边解释:“天平是称食材和作料的,温湿度计用来测量食物的温度和厨房湿度,模具是用来做饼干之类甜点的,闹钟是控制烹饪时间的。” 说话间闹钟“滴滴”响起,萨宾娜拿出发酵好的面团放进烤箱。她说,现在用自动煮蛋器了,原来煮蛋的时候都要用到闹钟,这样可以保证吃到稀黄蛋,不用担心煮老。吃个煮鸡蛋还这么精确!德国人活得够精致的。 说是“帮厨”,女主人不会真让我上阵,她向我请教“木樨肉”的做法。我算是个“吃货”,能做上几道可口的菜,“木樨肉”这种在国内和国外中餐馆都非常常见的菜自然难不倒我。既然看到主人用天平,我就尽量用“克”来描述主材的选用量。可当说到酱油、盐的用量时,我傻了,实在想不出该用多少克,只好说“适量”。 “适量是多少?”萨宾娜眨着蓝眼睛认真地问。我只好打个太极拳:“按照你喜欢的口味放。”她拿出纸笔一条一条按步骤记下来,按照主材的分量自己估摸了个数字写在酱油、盐的后面,还细细问了翻炒的时间,加作料的顺序。 有了这份详细的“作业指导书”,萨宾娜做出了标准的“木樨肉”,还夸我很适合德国的“标准化”、“工业化”。我以前也教人做过菜,但这次是最复杂的一次。 汉斯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鸡蛋,准备做甜点。我注意到盒子上有标签,最上面标明鸡蛋保鲜期;左下标明需要在5度到8度之间存放;右下标出鸡蛋大小,“L”是“大”,“M”是“中”。每个鸡蛋壳上都标有各种号码,代表着下这个蛋的母鸡是否生活在自然环境中,有没有固定的鸡舍,是否自由觅食,饲料里有没有化学添加剂,打不打预防针……鸡蛋壳上有“身份说明”,价格当然有贵有贱,让大家看得清楚,吃个明白。 除了盒子和鸡蛋壳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鸡蛋说明书的“责任”也不轻,上面标有产地代码,比如BE是比利时,DE代表德国,DK是丹麦,FR是法国,NL为荷兰。紧跟产地代码后面是产品公司代码以及饲养笼子的号码。有了这些编码,鸡蛋质量只要有半点问题,食品监测部门就能顺藤摸瓜追查到生产商,甚至抓到下蛋的那只问题母鸡!把一个鸡蛋弄得如此复杂,只有德国人才干得出来!难怪他们经常生吃鸡蛋甚至肉类,管得这么细能有啥放心不下的? 在德国住得久了,我发现很多鲜活食品的说明比鸡蛋还麻烦,经常是买半斤菜,先读10分钟说明。可往往,我又从这些麻烦中感受到贴心和放心。 和红绿灯“过不去” 初到德国,休息的时候自然想四处走走看看。自以为拿个地图就能畅行无阻,碰壁之后才知出门也是个“技术活”。 和中国一样,公共汽车上靠门的座位是老幼病残孕的座位。但多数情况下,公共汽车总有许多空座位,这专座似乎也就意义不大了。一次,我和朋友上了车,就近坐在了靠门的位子上。随后上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走到我面前,严肃地示意我起来让位子给她,并用拐杖指了指座位上方的标记。其实车上没几个人,几乎所有的座位都空着。这老太太还真是较真! 这爱较真的除了乘客还有司乘工作人员。德国中小城市公共汽车或有轨电车平日10分钟至15分钟一趟,节假日、周末每半小时才一趟。有次我要去汉诺威出差,急着赶一趟去火车站的有轨电车,待我提着行李气喘吁吁地赶到车门前,司机刚好接到发车信号。任我怎么打手势、拍车门、说好话,司机死活不开门,我只好再等半小时,结果误了火车。 德国的汽车站和火车站设有自动售票机,上面有纵向的两排按钮,右边一行售成人票,左边一行售半价儿童票,旁边的表格上注明去何处按哪个键。有一回我买票错按了售儿童票的键,票出来后才发现,连忙又再买了张儿童票,心想,两张半价相当于一张全价。在火车上检票员来查票时,我掏出这两张票,解释是怎么回事,自以为守法到家了。可检票员不这么看,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价钱虽然一样,但这仍是两张半价票,而不是一张全价票。所以尽管我付了一张全票的钱,仍不合乎规定。最后,他“大度”地表示不打算罚我,但要我明白这个理儿。我猛然醒悟:在德国,小猫不能走大洞,买醋的钱不能买盐,什么叫“钉是钉铆是铆”?这就是最权威的阐释! 我不是一个好司机,在国内开车常投机取巧,有空子就钻。在德国,我必须老老实实守法,否则会被当成“害虫”。 2017年5月,在法兰克福,我坐出租车回旅店,途经一条狭长的马路。这条路上有个路口设置了特色红绿灯,控制信号灯的是要过马路的行人。当没有行人时,信号灯就总是绿灯亮着,如果有行人要过马路,只要按一下人行道边上一根电杆上的按钮,交通信号灯就会变红:汽车被禁行。一旦后面紧接着又有行人要过马路,再次按了那个按钮,计算机会根据当时车流量自动调整信号灯变化的时间。 那天,我乘坐的出租车恰好在这条人行横道前遇到了红灯,有两个行人正在过马路。当他们走到马路对面的人行便道上时,整个人行横道线上空无一人,可交通信号灯的自动变换时间没到。我特别注意观察了一下,这里似乎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可交通信号灯后面的车辆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没有一辆车闯红灯。我问出租车司机,既然已经没有行人要过马路,又没有监控摄像头,更没见交通警察,为什么还非要等那个绿灯?他耸了一下肩膀说:“因为法学!” 德国的斑马线上不全是行人控制的红绿灯,也有很多是电脑控制的路口。有一回过马路等了好半天也不变灯,我看两边没车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马路,而马路那边先前和我一起等绿灯的孩子却执着地站在原地。走出好远回头看,他还在等。我心想:如果控制灯的电脑坏了,他会不会傻傻地等上几个小时? 德国的汽车也非常多,但不堵车,很多路段甚至不限速,但交通事故的发生率很低。这得益于司机的守法,也得益于行人的守法。对法学的敬畏和恪守,使大家的生活看似麻烦实则简单高效,恰恰是少了麻烦。 说yes or no“费脑筋” 和德国人一起开会、谈话,最常听到“我不知道”和“我要先查一下”之类的话,说完后,德国人总是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工工整整地把问题抄下来。关于一个进度很紧的工程项目,这样的回答是最揪心的,中方的工程人员巴不得老外对每个问题都能立即拍板,速战速决,偏偏老德们却要“探讨探讨”。 德国人为什么爱说“不知道”呢?一种是问题已经超出他的专业知识范围了,或者是问题涉及到他们分包给第三方完成的工作,或者要用计算软件对问题进行略论才能得到结果,德国人会说自己不知道,然后去弄个明白。另一种是属于动脑筋和通过简单计算能得出答案的问题,但不属于他的部门责任范围,或者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自作主张替别人拿主意的,德国人多数还是会说自己不知道。 我们和合作的德国企业的合同里规定要用美国的设备,如果临时出现短缺,要用便于采购的德国设备替代。一般这种情况下,技术部的确认成了卡在节骨眼的事儿。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投射在一个焦点上,巴不得那大鼻子下面的嘴唇吐出“OK”来,可偏偏那个部门的老德不紧不慢地说“我不知道”。中国人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人骂他无能,有人甚至质问,啥都不知道当什么领导? 过了两天,那老德已经把意见整整齐齐地写好,关于替代设备和原定设备的各项技术指标、外形尺寸、作业环境要求等做了详细对比,然后给出了“NO”的结论。他们并非不知道大家的期望,并非不知道工作进度的压力,但是,他们仍旧能冷静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更不会不负责任地满嘴跑火车,这就是他们的严谨。老实说,这些“不知道”要比投领导所好,不经调查就拍脑袋说出来的“知道”和“没问题”要踏实多了。 在德国轻易不要说“是”,尤其是语言不过关的时候。似懂非懂或者根本听不明白的时候连连微笑点头,口中不停称是,德语论文题目,好像自己明白了一样,是绝对做不得的。这样的直接后果是,德国人会对你不以为然,因为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即使想照顾你的德语,也不可避免地用了一些俗语,他们本身在说完之后就知道你根本听不懂,这时却看到你的点头,那么他们会觉得你非常可笑。相反,如果你在不懂的地方就是实事求是地摇头,那么德国人会用另外更通俗的方式向你解释多次,直到你真的明白。 另外,在工作中如果轻易说“是”,德国人会认为你真的能搞定,但一次两次过后,发现这个“是”其实什么也不是,会直接质疑你的人品,直到丢掉工作。和我一同派驻德国的小张就因为对上司说了几个模棱两可的“是”而实际上没能很好完成任务,在月度考评时被判不合格,提前解约回到国内。 德国人为他们对长官的绝对服从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到如今仍在为二战时犯下的罪恶赎罪。所以,他们习惯先论证再给结论,并且绝不盲从。 德国是一个历史上盛产哲学家、艺术家、科学家的国度,诺贝尔奖得主半数出自这里,伟人们的创新精神和非凡智慧照耀着人类的前行之路。但是,不墨守成规和奉规章制度为圭臬、生性守时守法并不冲突,后者是前者的基础和保障。约束德国人的不光是法学,更是一种国民意识。这种耐心、踏实得有点死心眼般较真的作风,是德国经济发达,社会生活简单的美好基石,让德国人获益良多。 槐嗉/郑佳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