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林语堂来到德国,先是在耶拿大学.其后在莱比锡大学求学。在这些地方,他尽情享受了德国特有的那种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并且开始真正地接触到德国文化,尤其受到德国近代美学中浪漫主义传统的作用。对于这种作用,现在的林语堂探讨者往往忽略不计.实际上.林语堂即使到晚年仍然没有忘记康德、叔本华等人的名字,并且在自己的著述中一再表现出关于他们学说的领悟。林语堂认为思想界真正具有独创精神的思想家为数极少,而为他认可的思想家只有五位:佛、康德、弗洛伊德、叔本华和斯宾诺莎.在他看来.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则只是对别人思想的夏述或再加工。毕业论文在上述五人中.除一人是东方人外.其余都是西方人.而其中竟有两位是德国思想家;一位奥地利人,但仍属德语文化系统;至于最后一位.虽然是荷兰人.但他对德国启蒙思想家和德国古典哲学的作用却是众所周知的。谈到林语堂的幽默观.人们曾、是把梅瑞狄斯当作它的源头.林语堂本人也曾直言不讳地谈到他写于三十年代中期的《论幽默》是以梅氏的《论喜剧思想与喜剧精神的功用》一文为根据的‘2。《论幽默》中有大段大段梅氏论文的引文.要想证明梅氏关于林语堂的影啊是不难的。但有一个基木的事实.我们不应该忘记:梅瑞狄并不认为幽默是喜剧精神的真正代表,林语堂关于幽默的评价显然高于机氏。而有材料表明,梅氏关于喜剧的看法—尤其是为林语堂征引的那些观点--一恰恰来自德国{‘。这就使我们不得不考虑到德语世界近代美学观念关于林语堂的作用。事实上,正是这些观念进一步坚定了林语堂对于自我表现、直觉、同情、心灵等问题的信念.从而构成他有关幽默的看法的直接思想来源之一。 在整个二十年代.关于幽默究竟是什么的问题.材、语堂似乎一有一在躲闪若.尽量避免做出正面的回答。1924年5月、他说“幽默是什么东西.让我在此地},}‘秘一点儿别说穿了妙’,I‘。同年6月.他还在为自己“神秘”的作法而辩解:“固然我这样诡秘神奇的介绍,原以为幽默之为物无从说起.与其说的不明白,不如简直不说.故谓‘懂的人(识者)一读便懂,不懂的人打一百下手心也还不知其所言为何物。’至今我还有点相信这话,并且相信‘别说穿了妙’{5”。对此,我们固然可以解释为他对他提倡的幽默一时还缺乏深入的体认.或者干脆将其视为一种故弄玄虚的伎俩.但更为深入的探讨可以告诉我们:作家在这里主要是想表明,他所谓的幽默实际是一种内在于人们心灵当中的东西。关于这种内在于心灵的东西,人们最好的办法是用心灵去感受和领悟。结果.幽默关于个体的自我.也就成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林语堂在幽默界定问题上的“神秘”之说.很自然地使人联想到弗洛伊德对于幽默的某些观点。弗洛伊德显然是将幽默看作是所有喜剧形态中最为自足的一种,他认为幽默的过程‘·只在一个人身上完成自己.而另一个人的介入不会给他增加任何新的内容。”接下去.他说:“我可以自我欣赏幽默乐趣而经常感觉不到有必要把它告诉给别人。”’‘林语堂在他的《论幽默沙中曾批评弗洛伊德的幽默学说“太专门”.但这并不能抹杀弗洛伊德对他的影啊,事实上.弗洛伊德包括其幽默学说在内的整个喜剧都对林语堂的幽默观产生了或隐或显的作用。在弗洛伊德的喜剧美学中.幽默占据了重要的位置.他把它看作“一种最高心理功能”’7.而后又称之为一种“高贵形式”‘书;而林语堂则说幽默是一种“人类智能的最高形式’,,’。弗洛伊德将喜剧和人性中的自然本能联系起来,而这一点后来也成为林语堂幽默理论的一个支点。弗洛伊德整个的喜剧思想都是建豆在自我保护的基础上.通过自我的内心调适而摆脱遭受压抑的痛苦.这是其学说的核心内容;而这些实质性的思想,在林语堂幽默观念的发展中得到了愈来愈明晰的体现当然.林语堂的幽默观并不是关于弗洛伊德喜剧观的简单的因袭,这位一贯具有强烈的自我独立意识的作家完全清楚他需要的是什么,不需要的又是什么。他在阐释笑的机制时曾引述了弗洛伊德《论机智》中某穷人借钱吃鱼受到债主责难的例证,并解释说:“那富友(即债主—引者注)的发问是紧张之际.我们同情那穷人,以为他必受窘了,到了听穷人的答语,这紧张的局面遂变为轻松了。这是笑在神经影响上之解脱‘’,「‘几弗洛伊德的本意是要证明幽默的心理机制是一种“感情消耗的节省”,而首先节省的就是同情”‘’,而林语堂却在例证的解释中巧妙地做了修正,保留了“同情”,从而显示出他对“同情”的钟爱。“同情”之所以在林语堂的幽默观中占有重要位置,是因为它具有双重的意义,一方面它适合林语堂温和地反封建的精神需要,一方面它又体现作家对主观心灵的重视,因为,同情在本质上是以自我内心的情感体验为基础的。正是在这个方面,德国近代美学中的浪漫主义传统为他提供了理论的依据。从弗洛伊德美学思想的学术背景出发,围绕林语堂的幽默观问题,我们应注意的美学家至少有叔本华和里普斯。 |